又想到太子朱贺霖,近来课业日重,听说连晚上也不得闲,被拘在皇帝身边学习政务处理,再不能到处玩耍。而他这些日子也忙,突发事故又多,确实对太子有所忽略。
他放太子好几次鸽子,前天从御书房出来,也只去东宫稍坐片刻,便急着回府打理行装,也难怪朱贺霖气恨难平,用他以前送皮影、鞠球之类玩意儿砸他,放言要和他绝交,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
苏晏想起小鬼那张怒气冲冲又眼眶泛红脸,苦笑着摇摇头,希望等自己办完差事回京,这个骄纵而又热烈小少年能迅速成长,成为景隆帝治国理政得力臂膀;又矛盾地希望他继续保持这份赤子纯真,别让尚且稚嫩肩膀过早地扛起江山重担。
马儿唏咴咴打个响鼻,踏蹄回首,仿佛在催促他动身。
苏晏摸摸鬃毛,道:“走走。反正被贬官也不是什光彩事,还指望人家夹道欢送不成,还是挥挥衣袖,不带走片云彩吧。”
人如同被霜雪洗过,愈发峻酷,捏着纸狂墨淋漓,回到厅堂,交予侍卫首领。
首领将纸页仔细叠好,收入怀中,又说:“佥事大人可是要去北镇抚司?卑职顺路,护送大人程。”
沈柒知道,这是在催他去诏狱。
受罚,沈柒并不在意,只不甘心没赶在苏晏离京前见面,问问他在豫王那里受什委屈,再把他抱在怀里抵死缠绵,红烛泪尽到天明。
“有劳。”沈柒面无表情道,“这便出发。”-
他两腿夹马腹,策动缰绳,朝来路飞驰而去。
晨光熹微,两辆马车骨碌碌地驶出京师外城门。苏小北赶着前头辆,车厢里坐着他家苏大人,后辆装着各种用具行礼,由苏小京驾车。
苏晏猛地惊醒,坐起身。窗外依稀亮起靛蓝色天光,约莫五更将近。
床板上苏小京手脚并用地把苏小北缠成团,睡得死沉,两人缩在小半边,大半位置都让给他。苏晏低头看两个贪睡小少年,笑笑,摇醒他们:“准备出发。”
洗漱更衣后,苏晏骑马赶到户部官署。此刻才刚点卯,他向名呵欠连天主事领取任命文书,回程路过皇城正门承天门时,忍不住望向重重宫阙之内,定定看片刻。
景隆帝答应赐他尚方剑,可至今连根剑穗儿都没见着,搞不好贵人多忘事,也搞不好只是戏弄他,就像之前“榜下捉婿”那样。
天威难测,君臣相知哪有那容易,御书房里那个潜流暗涌、隐秘克制拥抱,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苏晏心底很有些沮丧,惆怅地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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