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拿起奏章,看着封面上自己笔迹,下就认出,这是他之前去陕西任巡抚御史时,通过驿站急递送呈御前。里面还有他偷偷摸摸写藏头格,并怀着某种微妙情愫希望皇帝能察觉到。
奏章封面边缘起毛,显然是经常摩挲所致。苏晏见白纸黑字上,四散藏着“身在千里,心念紫宸,祈圣体安康”几个字,墨色都被抚摸得有些晕开,顿时股感动热意在心底汹涌。
“你去陕西半年,朕想起你时,便会拿出这本奏章翻翻、看看。你在灯下执笔书写模样,如何细细计算藏字位置,如何懊恼地揉掉写错纸页,大功告成后如何揉着手腕露出得意又期待神色——朕都能看得到。”
苏晏眼中泛出潮湿雾气:“皇爷用心之深,臣不及十,臣心里……惭愧得很……”
皇帝微微露出苦笑:“朕不想再听你说‘惭愧’二字。所谓‘惭愧’,多是出于亏欠。情之事,无论付出还是回应都应是自愿,朕不想让你觉得,自己亏欠任何人。”
拿这些奏本给臣看,是希望臣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皇帝指指另侧桌角:“看那边。”
苏晏转头去瞧,见厚厚摞奏本,足足有十几份,有点震惊:“全都是骂?不会吧……有这讨人嫌?”
皇帝失笑:“不,那些是弹劾诸位阁臣。尤其是首辅李乘风,人独占半数不止。”
“阁老也挨骂?”
苏晏越发过意不去,哽咽道:“臣……”
皇帝说:“你继续翻。”
苏晏吸吸鼻子,翻到最后页,折缝处蓦然掉出个掌
“朕都挨骂,阁老如何不挨骂?从朝建立至今,历任首辅无论功绩多少、为人如何,就没有个没挨过骂。”
“……所以,皇爷是想告诉臣,被弹劾不要慌,有人骂,再反骂回去就是,而且要比他们骂得更凶残,罗织罪名更严重?”
“胡言乱语!”皇帝佯怒往他屁股上又拍巴掌,眼里却带着笑,“朕是想告诉你,该怎做就怎做,不必因为受人弹劾而自乱阵脚,或是投鼠忌器。这些奏本,只有朕批个‘准’字才是奏本,否则它们就是堆废纸。”
苏晏怔住,看着苍穹般撑在他上方皇帝,脸颊泛红,呼吸渐有些急促。他把捏在手里奏本扔出桌外,两只手抱住皇帝脖颈,微微抬起脑袋,呢喃似低声问:“那臣奏本呢,是不是废纸?”
皇帝用掌心托住他后脑勺,另只手拉开抽屉,摸出本厚厚奏章,放在他胸口:“你何不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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