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冰始终低着头,“……草民不知。”
“那时节,裴耽正好在尚书省当值,不知是谁给他走漏消息,他竟比朕与赵王都先到步。”李奉韬缓缓地说着,眸光沉寂在回忆之中,“后来朕提审在场尚书令史、符玺郎以至所有宫人,他们只说,在最初时候,父皇对裴耽说句,朕心有愧。之后,裴耽就神情紧张地将他们全都赶退下,清思殿寝阁里,只留他与父皇两人。”
李奉韬嗤笑声,“你说这可不可笑?他个外人,竟能听去父皇遗命!何况那时父皇病笃,神志不清,谁知道他会不会对父皇做什?!”
这指控十分危险,但从天子口中说出,便近乎定谳——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也不过如此。
入喉酒水辛辣,令奉冰想要咳嗽,忍住,又忙去饮茶水。他眼前浮起蒙蒙茶雾。
奉冰道,“百姓们都说,裴耽不肯自尽,定是心中有鬼,陛下隐忍多年,朝出手,大快人心。”
他有双含烟笼雾眼睛,仿佛总藏着可望不可即心事;但他容貌温润,旦带上笑意,嘴角上扬,便有十分真诚,叫人又忍不住心生亲近。李奉韬怔怔,恰在这时,几名宦官上楼来铺设玉席茶酒,李奉韬便引他过去,边笑道:“三弟似乎心情不错。”
奉冰舒口气,笑笑,不多言。
李奉韬道:“但朕还是有些憾恨。”
奉冰仿似惊讶地微微抬眼。
他想到遗诏上那无数个货真价实玺印,想到父皇朱笔红圈,以及显然是属于状元郎峭劲字迹。
李奉韬复道:“其实裴耽辅佐先帝与朕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原本下不这个狠心。但是年后,朕听闻裴耽所作所为……据说,他只为五亩田地,竟致书河东府尹,要人家给他贪赃枉法!朕便不由得想,是谁给裴耽这大胆量?是朕,是先帝,是们李家养出
李奉韬在案边坐下,奉冰便抬袖为他斟茶,他却拦住,笑道:“今日朕可以喝点酒。”
“是。”奉冰应,将茶换酒,白瓷壶细长颈中流出汩汩清液;他又为自己也斟上半杯,“草民敬陛下,陛下万岁永昌。”
饮尽这杯,李奉韬才又道:“朕憾恨是,朕到底下手晚几分,令他得空烧不少东西。”
奉冰认真地道:“他烧东西中,有什要紧之物?”
“正是因为他烧,所以也不知到底要不要紧。”李奉韬垂眼,把玩着手指间枚翡翠扳指,无聊赖似地,“你知不知晓,父皇驾崩之际,是他,守在御榻之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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