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时崤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接过他的右手拉高去看。
“很痛?”他问。
宴江摇摇头:“有点麻。”
答完,失神地沉默了一小会儿,又突然多问了一句:“大人,这么深,我还能写字吗?”
他在这关头,倒是莫名对鬼王生出一丝类似于依赖的心里,就像小时候受寒发高烧,他也会在迷糊中抱紧娘亲的手,呢喃着问“阿娘,我会不会烧傻,再不能读书了?”
麻地浇在人类背上。有些凉,却叫人安心,带着人界清新的味道,将鼻尖的血腥味冲刷了去。
“起来。”时崤没有什么感情的命令从头顶上飘下。
宴江的手还紧攥着他衣服下摆忘了松开,佝偻的腰背绷紧,缓慢而又小心地挺直身板,抬起头来。
此时那些可怖的场景已经尽数消失,包括身侧的断臂,以及来去无踪的黑鸦群。他们在空阔的荒田上、密集的雨雾中对视,一高一低,一站一跪。偶有雨珠渗进了人类的眼,将他激得眯起眼睛,脸上乱七八糟的血迹与泥污也渐渐被冲刷下去,露出一张白净寡淡的脸。
“把自己弄得这么脏。”鬼体不会被凡间的气象侵扰,时崤身上一片干爽,他看着人类浑身湿透的模样无动于衷,伸手,解开他半散的发带。
与其说是询问,更不如说是倾诉不安而已,只不过宴江自己并没有这个认知。
“若寻县内大夫医治,这手往后必然只是摆设,与废了无异。”时崤坦然道。他毫不在乎地放开那手,转而摸摸人类湿漉漉的发顶,摸了一手水也不在意,语气却是突然一转,放柔了些:“但若阿浮讨好讨好本座,接筋生肉,也非难事。”
宴江下意识追问:“如何讨好……?”
于是时崤勾出一张和蔼无比的笑颜。
“本座不喜欢脏的东西。”极
“我回去会洗干净……”宴江干巴巴地回答。
他想站起来,可惜双腿跪得太久,早已麻得毫无知觉,动也动不了。想要扶着鬼王大腿接力,勉强展开手指,才迟来地感到痛。
雨水冲去黏糊糊的血泥,将伤口显露出来。方才巨大的恐惧之中忘了痛,如今一看,这伤口竟横跨了半个掌心,已经流不出血了,皮肉发白着外翻,看起来狰狞无比。
宴江就是个养在书屋中的弱书生,哪里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况且还是右手……
他愣愣地盯着这道伤口看,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也许该难过,该痛苦,该为他未来的人生而悲痛,但今晚他已经被塞入太多太慢的情绪,灵魂也停滞了,再生不出多余的情感,除了呆愣,还是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