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时候,徐致远总把这天记成是一个夜晚。像是北方才有的极夜,一整天都是黑色。
或者说,从俞尧弹起第一个音开始,夜晚才刚开始,但徐致远把之前的种种繁琐全都遗忘了。
他闭着眼睛,时而睁开一下,但没有闲工夫顾及得上周围怎样,看客的表情和私语如何。
他是在飞起的鹤群中奏乐,脚下是一泊湖水,水里关着月光。能听见鸟儿翅膀扇来的风,白色羽毛落在他的肩膀上。
不远处几道白光瞬闪。
别人和他打招呼时候,才会像“开门营业”似的摆出温和的笑容来,就好像一个盼着下课的学生应付作业。
徐致远觉得有趣,从人群中朝他走过去。
正好那位钢琴师暂时离开,背景舞曲缺了点节奏。俞尧望着钢琴师奔去厕所的匆匆身影,双眉一挑,蹑手蹑脚地坐到了座位上,扫了琴键一眼。
他摁了两三下,钢琴发出零零散散的轻灵声响。
人群庸忙之中,这一处不显眼。
如果是那位傲慢的摄影师因此驻足的话,那么被显影后的黑白相片上,应该是一个拉小提琴的青年深情地望着他的钢琴师。
目睹这一切的徐致远忍不住笑了声,正好自己身边也有一位小提琴手。徐致远整了下衣襟,装成了个气质不凡的客人,语言不通的他竟用“手语”加微笑把人家的乐器给借来了。
乐师恭敬地双手垂在身前,微笑着看他走过去。
徐致远喊了声“小叔叔”,俞尧回头,眨了眨眼睛。正看见徐致远将琴架在锁骨上,然后自信满满地朝他弹了个响舌。
俞尧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像碎光一样的惊喜。他轻轻笑了一声,回头,将那零散的声音练成一串,接连试了几下之后,悠扬的韵律渐渐鲜活起来了。
徐致远对这《月光》的曲调再熟悉不过,在一旁安静地等待一个时机,磕磕碰碰地起势,渐入佳境,与他和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