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虽有母子之名,同在一处时,太后年轻地却像谢青山的同辈。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岁月留下的痕迹,依旧明艳年轻,倒是谢青山,被病痛折磨数年,积累一身尘灰,如一汪被覆雪填满的死塘。
“妙音不如汴梁的女子温婉,在宫中常受排挤。”太后缓缓睁开眼,露出琥珀色的瞳来,“我也不愿与那些争宠的妃子们交好,便喜爱与她待在一起,时间久了,便常听她念叨——有朝一日,定要飞跃至红墙青瓦之外去看看。没想到,最后竟是借一抹白绫而去。”
“青山,你知道吗?我在星澜的身上,看见了她说那句话时的影子。”
谢青山想了想,笑道:“那母后觉得谁与朕最相似?”
太后轻笑道:“……你觉得呢?”
谢玹毫不犹豫地去了,好像是要赴什么酒池肉林的约似的,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锦鸾宫。宫外有太监正等着,脸上堆着笑,说的话却是:“殿下,得罪了。”
那声音往后方传去,像一股流动不开的风,初夏将近,空气中连温度都是凝滞的。谢玹走远了,十皇子也被赶了出去,殿内剩下太后一人。
她似乎乏了,半撑着头想要阖眼睡去,依稀可见的眉间深锁,愁容满面。
直到不久之后,殿外又走来一人。
谢青山一身淡绛色长衫,病态的脸上表情寡淡,正衬他苍白的颜色。
在铜墙铁壁的皇宫之中,一个傀儡皇帝,一个摄政太后,却像寻常母子一般相对而谈,气氛融洽。
“端儿吧。”谢青山道,“端儿……最像朕。”
太后轻轻“嗯”了一声:“这也正是我最初选择他的原因。”
此话一出,谢青山的气息微妙地停顿了一刹。半晌后,他垂眸道:“但他到底与朕不同。端儿还太年轻,年轻人,还有成长的空隙。”
“但他太听话,听话到从不去思考我让他做的事究竟是对是错,是否是自己想做的,譬如方才去给李缙敬茶。”太后坐起身来,身旁侍奉的宫侍帮上前俯首躬
听见脚步的那一刻,太后便迅速睁开了眼。
毫无亲缘关系的母子略一对视,心中所思所想便已毫无保留地摊开在明面上来。凝滞在半空中的风忽而一瞬而起,太后回首一看,原来是宫侍看她神思疲倦,打开了东面的窗透气。
她再次阖上眼,不问谢青山到来的缘由,只缓声道:“那孩子不像你,像他母妃。”
谢青山:“母后与妙音还有过往?”
“异族王送到大周后宫的公主,我总归要瞧上一瞧的。妙音刚到汴梁时不过六岁,我那时也才豆蔻之年,现在想来,竟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