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方琼抬起头,举手想摸袁木的头发,够不着,转而去捏他的肩膀,笑:“长大,真的是一转眼啊,总以为还是那丁点儿小孩儿。”说完拍了拍他,“我不逼你了,我不逼你了。”她苦苦地摇头。
但最终时刻比他想象中来得早了一些。
晚上回家是十一点半,客厅亮灯,方琼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做,很像在等他。
“志愿表交了吗?”她问。
方琼上一次和他讲话是十一天前的晚上,她当着袁木的面把他放在脏衣篮里的衣服挑出来抛去矮凳上,说:以后分开放吧。
“没有。”
供一条解决问题的途径。马上放假了,高考也不远了,虽然老师之前很期待看到你全力以赴,但你也要注意自我调节,好吗?”
“我会的,谢谢老师。”
“好,去吧。”李学道起身后又说,“哦班长明后天请假就提前把志愿表给我了,他说就差你还有于绣溪没交,到时候你们直接放来办公室。”他指了办公桌上的一小摞纸。
“不过你怎么这么久还没交?是不是没考虑好?还没有心仪的院校吗?”
袁木的汗瞬间从身体各处毛孔疯长出来,觉察到脚后跟都在发抖,他不得不屈腿跌回椅子。
“我不会签字的。”
“我知道。”
“但你想去哪儿,我都不拦你了。”方琼在灯下远远地望着他,“近也好远也好,只要你乐意,妈妈再舍不得,也不管了。”
她走进卧室,取了东西又折回来,放了一个小方盒在袁木手里。
“前段时间给你买的手表。给你手机,发现你老不爱用,我想着手表看时间比手机方便。”方琼比袁木矮,如今埋着头也看不清她表情怎样,只听见一口悠长而颤颤的吸气,“本来想期末考完试那天给你的。不过不重要,什么时候给都一样。是块好表,能陪你的时间很长。”
在家要面对方琼,不在家要面对裘榆,终于独处时要面对自己。现在办公室里,还要面对李学道。四面八方竖满逼袁木填答案的白纸,窒息感袭来,也只是一秒,之后是精神虚软引起的强眩晕和大喘气。
李学道瞧出不对劲,赶紧来扶他:“怎么了?”
袁木捂着胸口:“没——没,有点低血糖。”
离开时袁木朝李学道深深又久久地鞠了一躬。当他问“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的那个刹那,袁木是很想流泪的。
袁木认为办公室那一幕算不上崩溃,顶多是在崖边徘徊时一次无关紧要的失足。滑倒,又踩塌一些沙石,但有惊无险,他重新爬起来继续徘徊,等待后天,看最终时刻自己对自己将做何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