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之后,我有半个多月没见着我那后爹,再一次相见,便是他裹着块白布被人抬进了门。
呵……我心里那个痛快啊!
我从出生起便是不被人期待的。
我妈给我取名一个“修”字,可我到现在也没明白她到底想让我修啥。
我知道我不应该姓梁,那又怎样呢,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就随便吧。
我妈死后,我那个后爹很是悲痛了几天。夜夜抱着酒瓶子坐在院子的树下呜呜咽咽,念叨着什么“丽娟啊,我对不住你啊……”
我没他那么多眼泪可掉的,我连饭都吃不饱。
我妈说我得活下去,那我就得活下去。
她走得比较突然,临了只给我留了一树的萝卜干,泡着水,撒点盐,味儿还行,就是不管饱。
去隔壁那些婶子家讨口饭吃是真他娘的比登天还难,要嘴甜,就得笑,要装可怜,就得哭。
。
终于有一天,我那个后爹被人逼债逼急了眼,跪在地上跟那帮讨债的人说,要将我妈抵了去。
我记得那天天气挺好的,日头高高的,我背着个小书包一蹦一跳走进院子里的时候,我妈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她拢了拢头发,把花衬衫上的土拍了拍。
第一次——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她冲我笑了。
可自从我妈和我那后爹死了之后,我倒是突然成了个被人期待的香饽饽了。
有人请我吃饭,问我我家的钱搁哪儿了?
有人半夜三更等我回家,问我我家的钱搁哪儿了?
有人把我摁在地上打,问得还是我家的钱搁哪儿了?
后来终于没人来问了,过了两天我
笑,得笑得像个样子。哭,得哭得真。
这样的日子没熬几天,我那个后爹好像是终于甩掉了悲痛,重振雄风再一次扑入了赌场。
他还把我那唯一算是个物件儿的小书包拿走了,连同我妈那些年当成宝贝的高考复习资料。
第二天我早起去学校的时候,老师把我拦在了门口,说:“梁家娃子啊,你爹给你办了退学,学费都已经给要回去了,以后不用来了,家去吧!”
得,不学就不学吧,有这闲工夫去偷点菜挖点土豆能填饱肚子不比啥都强?反正我本来也不知道念这么个破玩意儿有什么用。
她说:“梁修,你可得活着啊,给妈……好好瞅瞅这世道!”
然后,她便一头撞在了墙上。
那墙上还有我头天晚上拿粉笔画的画,大一点的小人儿是她,小一点的小人儿是我,手拉着手。
旁边一笔一划地写着:妈妈,生日快乐!
现在可好,血乎刺啦地糊成了一片。也不知道她撞上去的时候有没有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