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凉生……”秦敬再顾不上管池子里的碗,任由水龙头开着,哗哗地冲着手。这么大的事儿,他只说得像跟自己商量明天吃什么似的,秦敬的脑子也跟那水一般不由自主、稀里糊涂
两个人默默吃完馄饨,秦敬主动收拾碗筷去洗,沈凉生站在洗碗池边看着他,突然开口道:“秦敬,我想把工厂卖了。”
“嗯?”
“跟日本人合开的厂子,我不想做了。”
“……”
“但如今这形势卖也卖不了别人,只能让日本人接手。不过卖厂子的钱我也不想留,有机会就捐了,捐去哪儿你也知道,你这方面要有信得过的朋友,回头就帮我问问。”
灯的走廊中,沈凉生静静地站着,烟一支接一支地抽下去,心里有个思量了半个月的念头,合着烟雾冉冉地上升,升到天花板上,鸟一样盘旋了两圈,复又冉冉地尘埃落定。
秦敬醒来时迷迷糊糊地抬手看了眼表,发现竟已过了十二点。他本想脱了衣服继续睡,却刚解开一个衬衣扣子便定住了。
实际隔着门也闻不到什么香烟的味道,可他不知怎地就确定沈凉生正站在外头,心一下跳快起来,犹豫地下床走到门边,又静了几秒钟才伸手拉开房门。
“……还没睡?”
“嗯。”
“……”
“其他的事儿我尽量快点办,你说秋天走是要几月动身?”
“……”
“我想要是来不及就先跟你过去,剩下的往后再说。”
沈凉生并不知道秦敬打算去陕北,只以为他想去南边儿形势好一点的地方教书。他不肯跟自己走,那就只有自己跟他走了,反正是不想再跟他分开。前段日子那份泰然的态度,也是因为大抵有了计较,所以才能静得下心。
秦敬瞥了一眼沈凉生手里的烟缸,光看里面的烟头就知道他已在这儿站了多久,一时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更辨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同他对面站了半晌,最后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饿了,你饿么?”
沈凉生闻言便笑了,久违的浅笑看得秦敬面上一红,好在走廊昏暗,应是瞧不大出来。
下人都去睡了,厨房台面上也不见什么吃的,秦敬看沈凉生拉开冰箱门,想跟他说随便找两块点心垫垫就得了,又见他已翻出一盖琏馄饨,想是下人包好了预备明天早上煮。
“会煮馄饨么?”沈凉生边找锅接水边问了秦敬一句。
秦敬点点头,沈凉生便把位置让出来,自己倚着备餐台看他烧开水。好歹一个人在外头过了那么多年,他倒不是连煮个馄饨都不会,只是想看看他站在炉子边的样子,有种居家过日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