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要死了。”郦道永淡笑着补完他的话:“我早知道了,圣上心窄,诏狱里死了不知道多少文官了,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在写那出《昭君出塞》时,就已经知道这结局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写!”言君玉急得汗都冒出来。
“言君玉,你去过江南没有。我幼时在江南长大,江南的海边有一种青蟹,每年从海中回到滩涂产子,到了春分这一天,小蟹就成群结队地回到海里去。所以海鸟就聚集在滩涂上,等着吃小蟹。第一只爬出去的蟹,一定是要死的,谁都不想做第一只,但是如果没人做第一只,大家就都得饿死在岸上。那么,谁来做第一只蟹呢?”他见言君玉听懂了,笑着道:“蠢的人不知道做。聪明的人,不肯做。那么只有最最聪明的人,第一个爬出来,去被鸟吃掉,后面的蟹才肯出来,蟹群才能活下来。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他像是在讲一个极温馨的故事,结局却比言君玉听过的所有故事都凄
如天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特来相决绝。千年前就有这样的诗,怎么到了我们身上,你们反而不记得了?要是洛衡是个女子,你们也能出主意,让我娶妻纳妾,传宗接代?”
言君玉被他问得愣住了。郦道永这一番话如此荒诞乖僻匪夷所思,但细想之下,竟又无可反驳,不由得他无言可答。
郦道永见他愣住,反而笑了,道:“况且你也见过洛衡,你觉得以他的脾气,我但凡踏错一步,这辈子还能见到他的人?”
梨子胡同里的那个琴师,确实是如同傲骨铮铮的文士一般,想也知道,是宁折不弯的。言君玉知道他的诗写得好,只怕文才不在郦道永之下,世人大概会觉得教坊司的贱籍是不配和江南世家的才子相提并论的。
但郦道永这个人,怎么能以世情来判断呢?
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道理,两个人,不论身份如何,地位高下,相貌般配与否,只要两情相悦,他们就是全然平等的,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不能打一点折扣。
自己当初在梨春院没能问成郦道永的那个男子和男子如何成婚的问题,在今日得到了答案。
言君玉心中情绪激荡,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没遇到过好老师,不知道这就是被人点化关隘的感受,只怔怔看着郦道永,不知道说什么。郦道永只是带笑看着他,隔着牢栏,仿佛两人身处的不是诏狱的牢房,而是待客的厅堂一般。
言君玉醒悟了过来,仓皇地看了一眼周围,显然想到了身处何地,他的表情很快地垮下去,显得有点可怜。
“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