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亮了-
楚愿
八年前这个老旧宫墙附近生了不少丛草,他吩咐下人不必锄去他宫里的草,每逢夏日晴朗的夜晚,楚愿就会一屁股坐在草丛边听蛐蛐唱歌,美其名曰格物致知。
但他也深知这道宫墙还涂满了晋人的鲜血,埋葬了无数具无名的尸体。
楚愿下马缓步走向宫门,宫门伟岸,而他渺小。
他平静地品尝到了远超于喜出望外的强烈情绪,他见到物是人非便没了征战沙场,夺得天下的豪迈,他不是亡国之君却很清晰明了地共情了父皇。
他并非无坚不摧。
起帐篷,露出胡茬脸来。
楚愿下意识收了飞镖,见范将军狂喜地从马匹上几乎是半跌下地,直接就地对他行了跪礼,抬头时粗声粗气地报喜:“我等已歼灭蛮夷重铁骑,俘虏蛮夷数百人,自北面攻破皇城,现在城门四开,恭请殿下挪步皇城。”
范潜喻刚说完,顾沉绪猛地挥开他,咬牙切齿对范将军道:“真想用拂尘抽你的脸。”
楚愿怔怔地待在原地,直到顾沉绪曲膝跪地,左手置于右手上端,按在地上,额头磕在双手上,行了最庄重的稽首礼。
他朗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渺小、脆弱、不堪一击。
只是身为九五之尊,坐在天下最高处,龙椅是冰的冷的,他必须比龙椅还要冷,否则他的位置会轻易被比他更加冷血的人撼动。
他不能流泪,他的血液和心脏都要学会结冰。
即便将死于蛮夷手下他也不能求饶,一国之尊永远不能苟且偷生,因为他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尊严。
一束光自他的肩头、指尖浅淡地投射在地,楚愿转过身去,天际茫茫,单一束阳光破开云彩,不管不顾地朝幽深黑暗的宫内照去,尽管熹微。
楚愿走向国师,他将顾沉绪扶起来时思想还停滞于前一刻,他才花去整宿计谋制胜的策略,神经紧绷成弦,准备迎接一场鏖战。
将国师扶起来后他听见了将士们雄厚粗豪的呼号。
他在一声高过一声的万岁中翻身上了范将军的马,拽着缰绳策马狂奔,军营不远处便是皇城,楚愿骑马进了皇城,在心跳声中再度见到了暌违已久的红瓦旧宫墙。
红瓦金漆高墙经年不改面貌,依旧傲然挺立,楚愿曾和太傅夜半在宫墙前谈天说地,从政策弊病攀谈到何种类型纸鸢飞得更高。
还和母后在宫墙边偷偷分食从皇宫外带回的民间小吃,一人吃时另一人要把守在外,谨防哪个侍卫、宫女或者太监偷偷向父皇告密,要知道他父皇最忌讳母后带他吃外头的吃食,因着他母后曾经因民间小吃生了一场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