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还有勇气执子。
坦白讲李渝是很羡慕的,他其实没表面装得淡定自若,那么努力地和千军万马杀个你死我活,拼了命地往上爬天梯,除了黄思敏的要求,难道他自己就真的完全无所谓?
这是他傲慢的底气,惴惴不安的源泉。
归根结底是恐惧自己会失手,棋局堕落,荆榛满目,进退无门。
被上了鲜花着锦的枷锁的人,终究会被枷锁压垮。
到底还是个思虑不成熟的孩子。
李渝有点心软,他想自己最近怎么总是心软。
先是主动跳出来充冤大头当散财童子,大学期间实习投资攒的零花一夕之间消失,他顷刻破产变成穷光蛋,兜里只剩几千块。
现在还要负责心理疏导,还要顾忌怕伤了小孩的自尊心不敢轻易挑起话题。
放以前李渝铁定不屑一顾,但这次不同。
李渝像提溜牵线木偶似的,把宋唐每一个僵硬的关节摆弄得看顺眼了,才满意地叹了口气。
他们沉默地走了两个街道,到了一个没有红绿灯的街口,宋唐突然开口说。
“你不应该来的。”
声音依然低哑,但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李渝没好气地回他:“我不来怎么办?好大的口气,真准备被打死曝尸荒野?那宋元怎么办,叔叔阿姨都不在,连哥哥也陪不了他,难道让他去福利院当孤儿吗?”
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可恐惧的。
李渝轻笑了声,心头涌上百般滋味,汇聚到舌尖,变成柔软的一点。
“说说吧,今天下午的事,你怎么打算。”
“我会还
宋唐……不一样。
哪不一样?
李渝也说不上来,他好像遇见宋唐总是爱心泛滥。
也许是宋唐的命运太过不公惨淡,惨到李渝都觉得离谱,相比之下他当真觉得自己的没意义像无病呻吟的瞎矫情——李渝开始有些理解六院那群屁也不懂的心理咨询师的看法——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人在为温饱担忧,那衣食无忧的他的苦恼显然不足为道。
也许是因为宋唐面对捶打时平静的态度,是无动于衷还是习以为常?他只是执子去下面前这一盘烂无可烂的残局。
宋唐被李渝呛得梗了一下,习惯性地又开始驼背垂头。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最对不起的人是宋元,是你自己。”
“……”
李渝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眼宋唐的侧脸,他的眼尾有些颓丧地下垂,显出失落而无措的神情,像街边耷拉着耳朵,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眼神永远警惕,而扒开脏乱坚硬的外壳后,不是戾气,不是仇恨,而是难得的柔和与温驯的内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