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车里,脑中已经开始撰拟弹章上的字句,目光透过薄薄的车窗纱帘投向外面,怔然远望。
马车行入贵勋宅府林立的地界,行速更是慢了下来。将要拐入廖府所在街巷时,孟廷辉却看见一辆甚是眼熟的马车从南面驶了出来,仔细一望,见那正是沈府的车驾,想必是沈知礼出行,料想她此刻定也瞧见了自己这辆马车,既是避不过,便叫小厮停了下来,欲下车与沈知礼打个招呼。
可才一撩帘,她就一下子反应过来,沈府车来之向正是古钦府上,当下忽感尴尬,只觉自己根本不该在这种时候瞧见沈知礼来此处,一时不由踌躇起来,不知到底该不该下车。
犹豫之时,沈府的马车已经行了过来,果然在巷前停下,车前厚帘被人重重撩起,沈知礼从里面探出头来,笑着冲孟府小厮道:“怎么,你家大人如今官威真是大,竟连我也避着不见了?”
孟廷辉就这么尴尬地下了车,抬眼就见沈知礼已笑吟吟地站在巷头等着她了。她忙上前数步,口中笑着道:“多日不见,就逞你这张嘴利害。我哪里就敢避着你不见了?”
纵然此事将会让她的恶名再度翻扬,她也要下手一搏。
车近闹市,愈行愈慢,外面夜市嘈杂声如木柳碎屑一般扑耳而入。
她神思一恍,忽然想起那一年的夜市之行,心头不禁微暖。
彼时她道,臣之心愿,却在殿下之史笔芳名。
她心里又一沉,方才盘算了那么多,却唯独忘了盘算九龙金座上的那一人——今次她若拿这些私信呈至御案之下,却不知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论理西党朝臣俱是上皇多年旧臣,他可会因她一家弹劾之言而罢黜右相?且,他若追究这些信件的来历,她又该不该说实话?
沈知礼双手拢袖,下巴
她虽知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可却不知自己身为臣子在他帝王之计中的份量。他可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朝之势愈发高盛而不加打压,真的任她屡屡高升平步青云?
那一日在校场上他说的话仍然在她耳侧湃荡。
她却不敢相信,他身为帝王,又怎会真的愿她平步青云、直上九天、一生不坠……她是如此爱他,却已因党争政斗之事而在心中盘算起了他,他心中对她又岂会是坦荡无略?
车轮没入街边阴影中,夜市热闹之声落在后面,渐渐远消。
她敛眉,心里已想好了一会儿见到廖从宽要说些什么,对廖从宽的反应也有十成十的把握。然而此事宜早不宜迟,若真要弹劾徐亭,最好不过明日或者后日便拟好弹章,往奏上听,然后让廖从宽衔领御史台群吏附劾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