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曾想,兜兜转转这多年,她仍是回到他身旁,成他女人。
二十年前他父王诛杀她孟氏全宗。
她本也该死,但她却侥幸成漏网之鱼,苟活下来。
她虽活下来,可在八年后却又因他母皇道诏令而落入行将冻死境地。
偏他恰在那时遇着她,又出手救她。
他睁眼,走去旁案边,将这纸信笺就着炽燃烛苗焚烧成烬。
再回内殿时,她已然俯在床上睡着。
隔着轻薄床帐,可见她脸色片安然,双颊粉嫩剔透,光裸背脊上香汗未干,片春色撩人。
他在床头站定,不忍扰她。
乾德六年。
扯开御封,抽出里面那张薄薄裱金信笺。
刚劲苍松字迹,飞扬跋扈笔锋。
言简信短,然字字有如宝剑连刃,雍利慑人。
只消看着这走龙般墨迹,他脑中便能浮现出父王那张英俊陡削面容。
世人皆言他父子二人极像,便是母皇亦曾有言,他浑身上下皆似父王,独只蓝眸像她。
偏她就因此而深深深深地爱上他。
世间因缘,有时就是这讽刺。
许是他久立床头让她隐隐感觉到什,没过会儿她便动睫睁眼,眼神迷蒙地探过来。
“陛下。”
他复又闭眼,脑中忽而闪过些模糊画面。
当年他不过六岁,母皇夜幸郑国公孟昊府第,将他亦带去。
个粉布包里小小女婴,被人传来传去却不哭闹,母皇笑道此女乖巧,正像他小时候样,问他想不想要个不哭不闹太子妃。
那夜郑国公府中是何等热闹,可他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听人提起过那个被赐封为清图县君小女婴。
久而,更没人记得那太子妃说。
信笺在掌心中又凉又烫,他气阅毕,不由得闭闭眼。
“乾德六年之事乃吾所计,汝母皇至今犹不知其由。时天下初定,边路反贼益猖,倘不为此之计,安得保边民之安宁?然吾二十余载亦有悔心,安边之策非杀伐诡道能替,吾儿今有良思,或未可知。
“汝母皇既知孟廷辉果为孟氏清图县君,时时念汝幼时之事,或忧汝不知世间情事之难,或忧汝因父母之故而泯己真心。殊不知有其父必有其子,吾儿岂是庸常之辈,是必心有定数矣。吾虽不知彼孟氏何所美、何所忠、何所贤,然吾儿之爱必有其所美、所忠、所贤之处。纵是不美、不忠、不贤,吾儿爱之又有何不可?
“汝之虑吾尽知。此天下既已付汝,吾无所求,唯愿吾儿能得似吾之幸,则吾心可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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