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何凌山答应声,难得主动伸出手,握下春桥掌心:“只是有些……”
他心绪乱糟糟,无法集中精神去组织语言,好在春桥熟知他性情,扭头道:“有些难以接受?”他脑袋歪,枕在何凌山肩上
狂喊着挥舞手臂,慌忙从他身边逃开。何宗奎似是想说些什,但舌头像是凭空短去截般,根本无法吐出清晰字句。何二太太喊句作孽,扭头对春桥道:“还不抓住你父亲,他要再动,非得摔下去不可,他现在哪经得起磕碰!”
春桥眉头深深蹙起,居然依从她命令,把握住何宗奎手臂,迭声唤道:“爸爸,是,您看清楚!不要再乱动!”
起先何宗奎还在挣扎,可没有过去多久,他渐渐安静下来,紧盯着春桥,口中呜咽几声,竟依稀叫出两个字:“春桥……”
他两眼陡然涌出泪来,像个小孩般抽泣不止,反反复复地念叨春桥名字。
“从那天晚上起,老爷就是这样。”何二太太抱着臂,神情中有几分难以掩饰失望:“糊涂时只认得大爷,其他人靠近他,就要大喊大叫。”她在床头上翻翻找找,终于揪出条干净手帕,捏着它去揩何宗奎额角汗:“嫁到何家后,日日烧香拜佛,就想替老爷求个平安。老爷他这些年也做不少善事呀,怎今日就要……就要遭这样大罪,如若他不能恢复,日后剩孤零零个人,他怎忍心!”
往常她要是当着春桥面说这些话,春桥必定会反唇相讥。然而此刻任凭她怎样哭诉,春桥都没有反应,仅是脸色铁青地坐在床边,肩膀塌下去,像是筋疲力尽,连说句话力气都欠缺。
何凌山同样没料到自己会遭受如此激烈拒绝,手足无措地在床边呆立良久。等到何宗奎终于安安静静地昏睡过去,他才摇摇头,在春桥身边坐下,问道:“义父恢复可能性大吗?”
“……不知道。”春桥把脸深深埋进掌心里,语无伦次地回答:“医生们都说不知道,问过很多次,他们不知道,——也……”
何凌山猜得到,义父出事后,最无法承受人必定是春桥。这对父子从前动辄争吵打骂,春桥直无法原谅父亲,却也割舍不与父亲情分,现在看到何宗奎病得连人都不认得,春桥心中大概也无比内疚。
他正沉思着,肩上忽然重,是春桥胳膊搭上来。对方揉揉他发丝,低声道:“今天……你不要生爸爸气,他糊涂,不是故意不认你。倘若他还清醒,看到你后必定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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