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内思考决素所说往事,梳理已知线索,时忆起前几日自己幕天席地荒唐事,时又想起雒易最后忿恨嫌恶眼神。会儿脸热心跳,时消沉困惑,不知不觉停下脚步怔怔出神。不知过多久,听到身后娇俏笑语声。
转头看,三五丽人依偎在处,正朝着自己窃窃私语。为首位紫衫少女正与他目光交汇,忽地展颜笑,俯身撷株兰草,裙幅漾动,笑吟吟地朝他走来。
沈遇竹十分茫然,往上看,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株高大梓树之下。他心下惊,记起今日正是三月初三。
三月上巳,不仅是祓除畔浴良辰,也是游春踏青佳节,其俗尤以溱、洧两水之畔最为兴盛。待到上巳节,春心萌动少年男女倾城而出。名为祓禊踏青,实则幽会偷情、*奔欢媾,“会当此时,百无禁忌”。在这日,男女通过赠花向属意之人表明心迹
佛樽冰石雕像,冷冷道:“所以呢?”
沈遇竹只得道:“你不是雒胥亲生子,对不对?雒易,你是不是……”
他艰难道:“——是不是……?”
他还是没能说出那个至亲至密、血浓于水词汇。他们长久地沉默着。门窗外洋溢着暧昧娇腻欢声与笑语,似乎有个醉步踉跄男人和倡伎们拉扯着跌坐在阑干上,口齿不清地大声笑骂起来。这些素昧平生男男女女蜂拥在这追声逐色所在,固然肢体交缠,但在心灵深处,便能谈得上是亲密无间吗?
“雒易……”沈遇竹梦呓般叹息道,“从未对个人这样执着。为什……你能告诉,你是怎想吗?”
雒易古怪地反问道:“你想知道是怎想?”
他转过脸,盯住沈遇竹面庞,慢慢地、唯恐他遗漏每个锋利残忍字眼:“希望你再多受十年屈辱。希望你死在襁褓里。希望你死在母腹中。希望——这世上从来没有你存在。”
雒易冰冷蓝眼睛让沈遇竹觉得全身浸没在寒潭之中。砭骨冷意从眼耳口鼻、四肢百骸不断刺入,几乎要将他压成齑粉。他慢慢垂下头去。
“明白。”他说,起身离开房间。
其时正是孟春,郊外河面上薄冰已融,波光粼粼,沙鸥翔集,柳条将舒未舒,桃花欲发先发,两岸逢春游人,泉而茗者,罍而歌者,红装而蹇者,往来川流不息。放眼望去,裙幅缤纷、绣鞋锦簇,仿佛与百花争辉;笑靥嫣然、香脂馥郁,恰似与群芳斗艳。而溱水之畔,却独有个意兴阑珊、缓缓彳亍身影,正是独自出走散心沈遇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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