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夜无话,谁都不愿意退后一步。
再后来任职书很快下发,他们二人被一同分到国子监做事,国子监学子有监察之职,能弹劾国政。潘振玉独自上书,此书被他买通司礼监小太监混进奏折里,递到了先帝面前。
先帝意图借此表明态度,既为以后回收世家土地探路,也为试探世家底线,他着人誊抄并传阅六部,茂广林当即知道潘振玉在国子监留不住了。他所猜不错,世家对潘振玉掀起打压,很快就以莫须有的罪名将
一份。
闵疏说他读过潘振玉的策论,那不是假话。不只是他,连文沉都夸赞潘振玉的才学,长叹可惜这才学不能为他所用。
潘振玉在远东楼凭栏而立,心里有一股少年人的狠劲:“我大梁一京十八省,土地万万亩,然明君圣主在上,虽有官却无德无心!若世家不还地于民,民则如涸辙之鲋,覆巢之卵,薪火之柴,刀俎之肉!当今唯有变法才能救民于水火!世家是趴在百姓背上的蚂蟥,要改土地法,就要先从世家开始!”
陈聪在后头看着他,满心都是敬佩。
那天晚上他们围炉煮酒,在灯下彻夜长谈,潘振玉要彻底改革世家土地法,他直击要点,说出了当前最大的致命弊端。
“四大家是开国功勋,先帝为彰显恩德,曾设法令恩赐世家不必缴纳田地税,但如今世家逐渐更迭,那些开国老臣早已不再,先帝恩荫却不变。户部加征税收,百姓交不起税只能抵押或买田,世家再压价购入。国库亏空的问题解决永远不了!我猜圣上早有革新之意,只差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就是我们!”
陈聪也曾担心过,他反对潘振玉,这是他们第一次争吵:“此路太难!要想革新,只能用迂回之法,逼迫世家还地是下下策,如今最温和的法子是重新立法,要求世家缴税,再慢慢回收土地,由官府公正买卖……”
“等不了这么久!”潘振玉说:“国库比马场还空,官吏贪墨,边疆外敌虎视眈眈!没有军费就等同让将士去沙场送死,塞北十三关卡一破,整个大梁都岌岌可危!我们如今处在漏舟之中,唯一的路就是——”
“潘明过!”陈聪怒目而视,激动得红了耳朵:“你动了世家利益,你难道不知道后果吗!”
“最坏的后果是什么?!”潘振玉反问:“你在暨南过的是什么日子,连吃糠喝稀都是珍馐,你爹娘也饿死在地里,你走到京城磨破了十七双草鞋。暨南有多少个陈聪,大梁有多少个暨南?如今咱们尚且无立锥之地,再坏也不过如此,搏一搏或许才有一尺容身!破而后立,不破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