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洪水来势汹汹,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葬送在这个冰冷逼仄小小囚牢之时,天子亲历城门前,想着最后件事,挂念最后个人,却是他这个已然背叛自己少师。
他忽然回想起那日二人对话。
——少师心为朕,断然不会对朕使如此阴狠之计。
——时至今日,朕仍旧想给少师最后次机会。
——季思齐!你良心何在!文心何存!
道不同,互不相容,季贤言尽于此,已是仁至义尽。
他再度施礼,退出文渊阁。
“思齐……”
杜明棠颤抖着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季贤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露琅琊府军未至,切仍有转圜之机。
复又以江北杜慎之代指后辈无恙,圣躬安,无需挂念。
“九州连番动荡,若北边鞑挞趁此之机来犯,恐沧云未有防备。”杜明棠紧紧盯着季贤双眼,“按理应给漠北发去兵部谍文,告知中州洪灾事,提点卫国公早做戍防,思齐以为如何?”
中州洪汛,等鞑挞那边翻山越岭地得消息,恐怕已是秋后事,怎也轮不到告知卫国公来做防备。
杜明棠此刻提议向漠北发兵部谍文,就只有个意思——向卫国公请兵求援,剑指琅琊黎氏三万府军。
……
那日,也是这样个阴雨连绵天气,少年天子满眼尽是锥心刺骨失望,却仍旧给他保留最后丝体面,未曾当着众人揭开他大贤大才之下满目狰狞。
季贤漠然转过身,什也没说。
他带着身风雨而来,又步履匆匆地踏回风
元辅苍老面容逆着光,隐在晦暗之中,须发皆白。
“大水没过诏狱时候,你在哪儿呢?”杜明棠状似随意地问,语气平常就像劫后余生,彼此庆幸街坊四邻。
季贤站得笔直身体猛地顿。
二人隔着敌对阵容,对视少倾。
季贤眉眼低垂,他脸上没有什表情,垂在袖袍下双手微微颤抖着,直从容得体行止终在这刻露出破绽。
“中州遭灾,此事确实该发谍文告知国公爷,怎说也该给陛下上个请安折子。”季贤毫不犹豫地应下,随即又轻轻摇摇头。
“漠北州广袤,兵部八百里急递怎也得走上五六日,若阁老允准,学生即刻安排人即刻前去准备。”
漠北山高路远,来回,抽调军队南下,再快也要大半个月,要想驰援中州怕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
杜明棠明他话中深意,眉间川字愈发深如沟壑。
他仰着头,看向天地间直未曾消散风雨,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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