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太后道:“哀家承认这一招阴、狠、毒、绝都占全了,哀家也承认你萧三重情重义,未必就会做胁令诸侯的曹贼。
但这世间总会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哀家既然要借小人之力,博小人之心,得小人之信,就只能先用小人之道。”
嘉禾四年,沈玥年满十四,初露锋芒,朝野上下因此而心生异念者不知繁几。
也正是同年,他身中蚀骨毒,金玉良缘开始日月换新天。
黎太后先是扶持了自己的娘家侄儿黎融做了明面上的家主
“为什么?”萧亦然艰涩地问,“若太后当初不放心我统兵摄政,不信我会放权给陛下,大可以摆一道鸿门宴,三刀六洞给我一个痛快,臣绝无二话,何必用毒!”
“飞鸟未杀尽,焉能藏良弓?”
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开,阴沉的天幕被撕开一道犀利的口子,,bao雨倾盆落下。
“一刀杀了你,难道哀家的儿子就能坐稳了江山?”
黎太后步步逼近,“除了蚀骨毒,还有什么法子,可让你力保哀家的儿子十年,再为大雍朝流尽十年血汗,还能在整肃河山、朝政清明之后,如期放权,安心归老。”
萧亦然很少有这样情绪接近失控的时刻,胸口像被剜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冷风肆虐。
蚀骨毒。
过去五年,这一杯毒酒锁进了他的气血,蚀净了他的每一滴骨血,浸烂了他的忠肝义胆。
触之,剧痛难当。
他这一身被摧毁的武艺,是少时怀着满腔热血,日复一日,夏伏冬九,沙场校场,搏命厮杀,流了无数血汗,换了一身伤病摔打出来的。
萧亦然被这不加掩饰的怨毒,逼得原地后退几步。
他从内腑里翻涌着怄出一口心血,每一寸骨缝里都沁着寒凉。
杀人不过头点地,凌迟刮骨之极刑,也不过只有三日而已。
蚀骨之毒却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车轮,千百次地从自己的身上碾过去,将这一身血肉荣辱都和着血泪渣滓碾进尘土里,又在下一个黎明重新将自己拼凑起来,咽下毒酒,继续背负着车轮向前,等待着下一次被碾碎。
虺蜴之心,蛇蝎至此。
他也曾于内忧外患、家国存亡之际挺身而出,扛过军旗,杀过鞑挞,箭射鬼赤,纵马弯弓于阵前,力挽狂澜于既倒,威震三军。
可如今,这一根顶天立地的脊梁骨,沧云关数次倒塌的城墙没有压垮,鞑挞刁钻毒辣的弯刀也不曾斩断,却毁于区区一杯毒酒。
百炼之钢,一夕蚀骨。
这是折辱武将最阴狠的法子。
他宁可死在北战鞑挞的沙场之上,也好过活着忍受这副日渐羸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