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竹斋这一惊愕可不小,身体一跳,右手中指上老大一堆鼻烟末就散满了一衣襟,但是吴荪甫微笑着回答:“不错,我说是七万!但并不是那八万展期,又加上七万。到期的八万仍旧要结帐,另外新做一笔十五万的押款,扣去那八万块的本息——”
“我就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兜圈子办?朱吟秋只希望八万展期呀!”
“你听呀!这有道理的。——新做的十五万押款,只给一个月期。抵押品呢,厂经,干经,灰经,全不要,单要干茧作抵押;也要规定到期不结帐,债权人可以自由处置抵押品。——还有,你算是中间介绍人,十五万的新押款是另一家,——譬如说,什么银团罢,由你介绍朱吟秋去做的。”
说完后,吴荪甫凝起了他的尖利的眼光,不转眼地望着杜竹斋的山羊脸。他知道这位老姊夫的脾气是贪利而多疑,并且无论什么事情不能爽爽快快地就答应下来。他只好静候竹斋盘算好了再说。同时他也忍不住幻想到一个
!你刚才看见的。他要求你那边的押款再展期三个月——好像还是至少三个月!这且不谈,他竟打算用手段,什么‘宣告破产’,什么‘停工’,简直是对我恫吓。他以为别人全是傻子,可以随他摆布的!”
“哦——你怎样回答他呢?”
“我说回头再谈。——可是,竹斋,你让他再展期么?”
“他一定不肯结清,那也没办法。况且说起来不过八万块钱,他又有抵押品,中等干经一百五十包。”
杜竹斋的话还没说完,吴荪甫早已跳起来了,像一只正要攫食的狮子似的踱了几步,然后回到沙发椅里,把屁股更埋得深些,摇着头冷冷地说:
“何必呢?竹斋,你又不是慈善家;况且犯不着便宜了朱吟秋。——你相信他当真是手头调度不转么?没有的事!他就是太心狠,又是太笨;我顶恨这种又笨又心狠的人!先前B字级丝价还在九百两的时候,算来也已经可以归本,他不肯抛出;这就是太心狠!后来跌到八百五六十两了,他妄想还可以回涨,他倒反而吃进五十包川经;这又是他的太笨,而这笨也是由于心狠!这种人配干什么企业!他又不会管理工厂。他厂里的出品顶坏,他的丝吐头里,女人头发顶多;全体丝业的名誉,都被他败坏了!很好的一副意大利新式机器放在他手里,真是可惜!——”
“照你说,怎么办呢?”
对于丝厂管理全然外行的杜竹斋听得不耐烦了,打断了吴荪甫的议论。
“怎么办?你再放给他七万,凑成十五万!”
“啊!什么!加放他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