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维岳放慢声音说,却是那态度非常大方,非常坦白,同时又非常镇静。
吴荪甫鼻子里哼声。他眼光射在屠维岳脸上,愈来愈严厉,像两道剑。可是屠维岳挺直胸脯,依然微笑,意外地提出反问道:
“要请示三先生,是否仍旧抱定‘和平解决’宗旨?”
“自然仍旧想‘和平解决’。可是耐性也有限度!”
“是!——限到今天为止,前天三先生已经说过。但女工们也是活人,她们有思想,有感情,尤其糟是她们还有比较复杂思想,烈火般感情;譬如大前天她们还很信仰她们个同伴,第十二排车姚金凤,可是今天早
映射在丝车间许多窗洞内,丝车转动声音混合成软滑骚音,充满潮湿空间。在往常,这切都是怎样地立即能够刺激起吴荪甫精神,并且他有经验耳目怎样地就能够从这灯光从这骚音判断那工作是紧张,或是松懈。但此时虽然依旧看见,依旧听得,他脑膜上却粘着片雾,他心头却挂块铅。
直到保镖老关开车门,而且莫干丞和屠维岳双双站在车前迎接,吴荪甫这才慢慢地走下车来,他灰白而狞厉脸色使得莫干丞心头乱跳。吴荪甫冷冷地看莫干丞眼,又看看屠维岳,就直跑进经理办公室。
第个被叫进去问话,是屠维岳。这个青年脸冷静,不等吴荪甫开口问,他就先说道:
“三先生公馆里电话出毛病,十分钟前刚刚接通,那时三先生已经出来。可惜那电话修好得太迟点。”
吴荪甫略皱下眉头,却又故意微笑。他听出屠维岳这番话背后意思是在说他这来乃是多事。这个骄蹇自负年青人显然以为吴荪甫不在家中守候捷报(那是预先约好),却急冲冲地跑到厂里来,便是对于部下办事人还没有绝对信任意思,那就不合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原则,那就不是办大事者风度。吴荪甫拿眼睛看着屠维岳面孔,心里赞许这个年青人倔强和精明,可是在口头上他也不肯承认自己是放心不下这才跑来;他又微微笑,就很镇静地说;
“现在不是快到十二点钟?料来前敌总指挥已经全线胜利。出其不意跑来,要对俘虏们演说。”
“那还是太早点。”
屠维岳斩斩截截地回答,脸上依然是冷静得作怪。
“什!难道刚才听得车间里响声还不是真正开车,还是和前几天样?”
“请三先生去看下就可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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