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桂英捡起墙角里那只每天挽在她母亲臂上卖落花生柳条提篮仔细看时,那提篮已经撕落环,不能再用。篮里是空。朱桂英随手丢开那篮,鼓起腮巴说:
“妈,和人家吵架罢?”
“吵架?敢和人家吵架?天杀强盗,赤老,平白地来寻事!抢落花生,还说要捉到行里去吃官司!”
“怎无缘无故抢人家东西。”
“他说是什——记不明白!你看那些纸罢!他说这些纸犯法!”
你个人走,厂门口管门人肯放你出去?还是跟王金贞块儿走罢!”
屠维岳仍旧很客气地说,招呼过王金贞,他就回去。
朱桂英到她所谓“家”时候,已经在下雨;很稀很大雨点子,打得她“家”竹门唦唦地响。那草棚里并没点灯。可是邻家灯光从破坏泥墙洞里射过来,也还隐约分别得出黑白。朱桂英喘息会儿,方才听得那破竹榻上有人在那里哼,是她母亲。
“什?妈!病?”
朱桂英走到她母亲身边,拿手到老太婆那叠满皱纹额角上按下。老太婆看见女儿,似乎喜,但也忍不住哭出声音来。老太婆是常常哭,朱桂英也不在意,只叹口气,心里便想到刚才那噩梦般经过,又想到厂里要把工钱打八折风声。她心里又急又恨,像是火烧。她母亲又哽咽着喊道:
老太婆愈说愈忿激,不哭,摸到那板桌边擦根火柴,点着煤油灯。朱桂英看那篮底,还有几张小方纸印着几行红字。是包落花生用纸。记得十多天前隔壁拾荒四喜子不知从什地方拾来挺厚叠,她母亲用包落花生换些来,当做包纸用,可是这纸就犯法?朱桂英拿起张来细看,行大字中间有三个字似乎很面熟;她想想,记起来,这三个字就是“**党”,厂门边墙上和马路边电杆上常见这三个字,她兄弟小
“阿英,这年成——们穷人,——只有死路条!”
朱桂英怔怔地望着她母亲,不作声。死路?朱桂英早就知道她们是在“死路”上。但是从穷困生活中磨练出勇敢来十九岁她却不肯随随便便就只想到死,她并且想到她应该和别人活得样舒服。她拍着她母亲胸脯,安慰似问道:
“妈!今天生意不好罢?”
“生意不好?呀!阿英!生意难做,不是今天天,天天都哭?今天是——你去看罢!看那个吃饭家伙!”
老太婆忽然忿激,骨碌爬起来,扁着嘴巴,股劲儿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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