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着坐吃山空,家里只剩了个空壳子。眼见一家人生计都要没了着落,秋成不得不重新挂起葆和药店的招牌,一边替人看病,一边戒烟。托梁先生原先的口碑,病人倒也络绎不绝。秋平不曾学医,便掌管药店杂务。兄弟齐心合力,药店一时间蛮有起色。
梁先生去世后,梁太太就让秋园停了学,留在家里学做针线活。秋园心里不乐意,但当时家中那个景况,她实在不忍忤逆母亲。何况,家里渐渐也拿不出钱来供她上学了。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日军侵占东北三省。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事变直接威胁到南京,国民z.府迁都洛阳,洛阳成了战时行都。于是,葆和药店便常有一些
是在一眨眼间沉没的。那些小姐太太拥挤在一处,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游船迅速失衡,一头扎进水中,飞快地消失了。清婉和清扬都在那艘船上。她们裹着她们的织锦缎窄袍,丧生在洛河里面。
办完两位儿媳的丧事,梁先生就病倒了。身体受了早春的风寒,邪毒入侵。身病加心病,终至一病不起,不过短短半个月就病故了。可怜梁先生一生干的都是悬壶济世的事,却没料到自己会英年早逝。
梁先生缠绵病榻的半月间,一直是秋园的大哥秋成陪床。他在父亲身侧搭了个小榻,衣不解带地伺候。办完父亲的丧事,秋成便得了怪病——全身乏力,颤抖个不停。病名无从查考,病因倒可想而知:半个多月里,失妻丧父,连办三场丧事,这年轻人撑不住了。
秋园的童年时代结束于十二岁——那年春天,她失去了三位亲人。
亲手送走自己的亲人,这只是开头。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秋园生下五个孩子,带活三个,夭折两个。四十六岁,她埋葬了丈夫。秋园自己活到了八十九岁。去世前那几年,她常说的话是:“不是日子不好过,是不耐烦活了。”
四
秋成这一病便是整整三年。
一天,一个早年结盟的朋友从信阳过来看望梁先生,才知他已经走了。朋友好一阵伤心,大哭了一场。又看到梁先生的大公子病成这样,叹息不已。这个朋友本来抽大烟,就让秋成抽了一口,说是提提神采。
秋成接过对方递来的烟枪,连抽了好几口,顿觉精神振奋、飘飘欲仙,浑身一阵轻松,病魔似乎已离他而去。他一下子好了许多,居然能下地走路,也有了食欲。只是把个大烟抽上了瘾。
梁家家底算得殷实,光洋[2]用两个大缸子埋在屋檐脚下的水沟旁。家人只得把这些光洋挖出来,由着秋成抽了一段时间大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