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晏看着姑婆干巴巴的红脸皮,她可鼓不起勇气伸手搓上去。
静姑婆死前只留了一句话:莫怕,莫要害怕。她愣了一下,想不出要怎么回答,也不知是对谁说的。待要细问问,静姑婆已经走了。
藤佐秀树获奖后来过店里好多次,日本人礼数大,每次来都不忘给她带小礼物,包扎得极考究的煎茶,传统工艺的日式毛笔,和风果子,冲绳的黑糖,叫她很不好意思。他不像她印象中的日本人,他工作中也会穿牛仔裤和球鞋,笑起来很阳光,并不拘谨,甚至学会了用北京话说“谢您嘞”。但每次这种细节:笔直地坐着,手搁在膝盖上,礼物端放在桌子一角,让他又变回了异族。
“又来添麻烦了。”藤佐搓着手说。他换了合体的灰色西服,不打领带,胸前的口袋很正式地塞了手帕,而衬衫领口敞开着,是精心打扮出来的随意感,身边跟着杂志的记者和摄影师。阿晏一边给他们泡茶一边想,一个男人都这么会穿,真是叫人不放心。相貌帅气的外国建筑师,用东方意境,保护和改建老建筑,中国媒体就喜欢这种调调,每次采访,都要求藤佐到他的代表作里去现场拍摄,藤佐只好一次又一次来叨扰阿晏。
藤佐之前给一个国际建筑大师当助手,后来自立门户,开了自己的设计事务所,日本市场趋向饱和,因此到大陆寻找机会。他跟着大师的时候,接过两个北京的案子,对中国,bao发户的一掷千金深有体会。自己来了以后却一直接不到什么像样的案子,第一个非常有把握的大单,几轮竞标下来,不知怎么临门一脚时被另一家路数诡异的小公司撬走了,之后勉强接了两个公司写字楼的室内设计全案,全都被甲方折磨到要死。直到,规模虽小,可是很出效果,几乎算声名鹊起了。
每次有人来采访,阿晏准备好场地,稍事寒暄后,便借一事退场,她不想因为她在场而让气氛变得尴尬。记者们总是就那个令人惊艳的屋顶创意追问不已,她不止一次在公众号里看到视频,秀树谙练地引用经典,中文脱口而出,“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表情很自然,完全没有口音,不知道暗地里练习了多少遍。
他一次也没有提及她的贡献,她也从不戳穿他。他才是那个才华横溢的设计师,而她不过是面目模糊的甲方。再见面时,两个人依然是客客气气地喝茶,双手握住瓷杯,一起欣赏投射在地板上流动的波光,看见坚硬的固体,同时又是不可能的液体。一尾鱼的影子呆呆地停在他们两人中间,突然一摆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