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孩到处跑,抛洒花瓣像小鬼散溪钱。到处白得晦气,没有一个人不快活。新人紧挨死人。死神坐在坟场凉气里望过来,像个午休的泥水佬。所以我说番鬼是很怪的。
我参加了一场生日宴。我被打扮成一只兔子,一头巨兔,趴在一堆复活节巨卵当中。番鬼小人孩对我又抓又抱,冲我的耳鼓尖叫,把头塞进我嘴里咬我的捌。明娜和夫人们打扮成春神模样在近处喝茶。番鬼小人孩清淡、明亮、香似粉扑。他们轻飘飘的,不含一点沉重成分。当他们用巨卵(涂了颜料的圆石)砸我、用手指戳我眼珠的时候,竟不会挨半句骂——骄横跋扈的好景女王陡然谦逊、慈善起来,捏着彩绘小杯杯摹仿白皮肤太太的娇嗔:“暧,你们要当心——庄尼,别跑太快——珍妮,别让那丑八怪弄脏你可爱的小裙子——"
我遭遇了一场精神危机。我为“我是什么,从哪来,到哪去”困惑不已。我为我的卵困惑不已一它们又是什么,又是从哪来、到哪去?难道就是为了穿过小孔离开我、再穿过大口返回我?我趴在秘密产房深处(河的某段僻静处、有一大片大沙叶树荫垂盖的地方……我不想说得太细!),盯着又一批卵,突然一阵绝望:我就是再也吞不下去了。我的胸膛被谁咬出一个洞,酸的风穿来穿去——是真正的穿鹿风。
平生第一次,我任由我的卵晾在人间堆积如山,拧头爬开。明娜倒是极为激动:“这不是坏事!这说明蛙竟然拥有精神!”她在花厅组织调研,调研蛙的精神从何而来、寄居在哪儿。茉莉•钟斯想要安慰我,抓紧时间给我讲了两个版本的《痛腿魔鬼》。
“我们讲故事,因为,"茉莉•钟斯捏着我的爪子说,“在这人世间,除了故事,我们一无所有。我们把故事留给亲爱的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遗产。”茉莉•钟斯边讲边画,使我清清楚楚看见魔鬼的模样儿:八字须、•羊腿、双拐。魔鬼真胖啊!魔鬼让我心头一热,尤其当他拎着窝囊废学生哥低空巡航、将屋顶接连揭开——那无异于揭锅盖,使珍储百味袒露在千万双饥渴的眼前。精神危机持续了整个秋天,魔鬼拎着学生哥在梦的星空夜夜低飞。
半年后茉莉•钟斯死于痢疾。钟斯太太在花园大门外堵截明娜,索要十个佛头。茉莉•钟斯的墓碑小小的,缅桅子花瓣离开多岔的道路落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