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喜说:“若然是蛙,麻烦你即刻化入水去——那是最大本领,一朝化人水去,就可以随水去一切地方。”天空开始发蓝,我们不得不离开门洞往回赶,回到好景花园倒头就睡,醒转之后大吃特吃。白天变得苍白,因我们期待子夜。
等到鼾声再次涨满池塘我们立刻出发。我们游历了(第一夜提及的)茨林围、妈阁庙,仍然回到门洞,背靠泥墙坐下,蓝色天光从木格窗隙溜进来,阿清窸窸窣窣起身,因为伺候詹士盥洗是阿清的活,阿胜仍躺着,冯喜一睁眼就能看见他的月牙头顶。外面各种跑楼梯.跑地板、开门关门的动静一通乱响。整个下午冯喜都在画室干活。詹士走进去,有时穿常服,有时穿晨衣,视乎他即将要去哪、干什么,他也不是没试过穿晨衣骑马一•从家门口一直骑到跑马场,和已经骑得微微冒汗的男男女女会合——有一阵子,作为澳门为数不多的女骑手,阿尔梅达•冈萨加在马背上大出风头。反正阿尔梅达•冈萨加不管在哪都是大出风头的,还想把风头出到珠江去。她使整个澳门围着她转。她的前任们留在原地像废纸团,努力展平自己、活下去(其中有几位因为死于非命,不^;寻不沦为“前任”)。
半年之后,冯喜能画炭笔画、油画和极好的水彩。他的画被他们拿去广州,还有少量寄在商馆区画肆卖。那时他的画是论斤叫价。詹士替他在木匠围另租一个套间,认为他“应当学习像一个绅士那样过活”,又领他去裁缝处置办唐装洋装,搜罗让他变得体面起来的各样配件……那是一笔结实开支,完全由伊丽莎白掏钱。说到这里冯喜陷入沉默。他被某种大锚拖住,在他沉默的时候我只能小心翼翼望向启明星(升在了中天),既不能望得很明显,又不能显得没在望,我整个表现出一种温和的、无所事事的姿态,矿石味的西北风刮擦着我,一并将他的既有形象刮去一一他也像一只蛙啊,正当着我的面变形,他是新的,陌生的——他是新的,更是真的。
穿着新衣见了许多人——冯喜重新说起来一■出入各种场合,那些地方总有苏格兰人;有葡萄牙人;有花旗人,花旗人简单、快活;有印度人;有各式各样的夫人,她们恪尽职守。夫人中的佼佼者无疑是阿尔梅达•冈萨加。阿尔梅达•冈萨加绝非通货。她是战利品,是皇冠,仅供澳门之王持有.新一天的光驱赶我们。我们往回走、倒头睡。毫无疑问,我们一步一步地被夜间故事驯化成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