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嘴欠”“鸡贼”“不够朋友”。
布幔如期撤除。珍宝苑迎来新风情和新狱友。动物园为新狱友举办了长达一个月的欢迎派对暨促销活动。整整一个月(除去闭园日,),穿正装的女人、男人、小人孩把我们大吉大利的品字园地塞满。人们切蛋糕、奏乐、演露天木偶戏(《丹顶鹤大名主》,一个日本大名和心腹家臣吸入魔法茶粉、变形丹顶鹤漫游世界的荒唐故事)。切蛋糕只在礼拜六下午。带刀东瀛武士推着香喷喷的蛋糕车,在欢呼尖叫声中徐徐登场。日本庭园——监狱的新名字——铁枝前堆满鲜花和涂鸦,新来的丹顶鹤吓得要死,日日缩在角落阴影里瑟瑟发抖。丹顶鹤饲养员,工号长崎,显然跟日本扯不上任何关系,被迭亚高问及出生地时偏要装神弄鬼,声称自己是降生在巴比伦的蒙古人。
要我说,丹顶鹤实在太过寻常,根本不具备顶掉大羊驼的实力。它刚摆脱晕船症又染上惊恐症,背对我们面壁而立,优美的、染了墨的细颈抖出残影,“它马上要咬自己的尾巴了,”迭亚高预言。果然,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丹顶鹤啄起尾羽。它啄尾羽的疯劲,让你以为它屁眼里卡着半截死神。它焦躁、失控、坠入深渊,而我们眼中只有正在飘落的、开天辟地的雪。
你认为我们冷血。可能。我们无视眼前受苦受难的生命,投入自我感动的欢愉。那欢愉无关苦难或福祉、生或死,只关乎审美、新知,和别的什么说不上来的东西。雪下着。世界簌簌发响。丹顶鹤长颈打死结,细腿几乎拗断,痛苦地啄尾羽,彻底发狂。长崎和满大人张着嘴,立在喷泉池边仰望落雪。雪带来一个匀质、阴薄的新世界。鹤羽散落一地,像泼墨,像怨恨的书写,那种笔画只有我能读懂。那是那一年的帝国初雪,是迭亚高一生的初雪,也是我的。我生在福斯湾,二月,到处是雪,扶手椅里的H说。雪落进喷泉融化,像烧化那样快地融化。雪让活的凝固、死的起来,起来的死在大雪边缘留下足印,触般在大雪边缘割出焦痕,我是否有罪,假如此刻我被他人的大雪感动、在异域新知中尝出欢愉,我是否有罪假如我以囚徒之身尝过并承认这确是人间欢愉之一种?•1
铁枝根部积起雪的连绵群山。我用二十四小时寻找一个词,以形容雪的味道。那很难。我也去梦里翻过,找到的每个词都不达意。唯一的真词躺在某根舌底,而世间有亿万之舌、不可尽数之舌。如今乡音蒸腾的群山和群山般的舌头都与我远隔重洋。
他们在监狱里添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