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周东山保持着每晚和母亲通电话的习惯。转过年,母亲六十岁,手机还是老年机。周东山只能从母亲的言语中,想象此刻她的处境,没办法视频通话
周光权说,弟,你回到家向咱爸妈问个好。
王能好说,哥,和侄子说一声,好好学习。
周光权说,弟,你也早点找个弟妹,哥等着喝你喜酒。
王能好说,哥,你在外面混好了,喊我过去。
周光权说,混不好,我也喊你。
,遇到事能商量。
晨光透过薄雾,逐渐渗透着大地。列车行驶在泰安的丘陵中,王能好和周光权起身,望向窗外巨大的山体,松树点缀其间,更多的是干枯的杨树。他俩跪下,面对上万年前形成的山体磕头。三个头磕完,看着彼此。
王能好说,哥,你得说句话。
周光权问,弟,说句啥话?
王能好说,不说同日生又是同日死什么的,听着就不吉利,说点吉利的。
王能好说,你记下我的手机号。
周光权说,你说,我打给你。
列车自西向东行驶,阳光穿进车厢,王能好蜷缩在地上,身上冒着丝丝热气。他睁不开眼,眼前一片血红,勉强坐起身。大家在吃早饭,车厢飘荡着方便面和卤食的味道。周光权在济南站下的车,下车前他喊了王能好几声,没喊醒,就走了。王能好醒来,看到包上放着没吃完的咸菜和煎饼,把咸菜卷起来,咬了几口,笑起来。笑里有几层意思:一是,忽然多了个哥;二是,以前喝多,也认过哥,也认过弟,有熟人,也有见过就忘的,醒了也就那样,没差别。喝多了做的事,不能算;三是,这个周光权人还行,把吃的留下,正好肚子饿。吃完煎饼,王能好去接热水,杯子里还有酒味,他冲了一遍,抱着水杯暖身。阳光挺好,窗外一片萧瑟,只有地里种着的小麦泛着点绿。今天要把老三埋进土里,想到这里,王能好呼出一口长气,在玻璃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车厢颠簸,水珠汇聚,向下流动。
▲周东山(1996—)
周东山非常明确一点,他让周遭的人失望了。这里包括远在枣庄农村的母亲、几公里外铁路小区里的罗元及其父母。他本不是多在意外界看法的人,软弱也轻易不示人,只是内心的挣扎,逃脱不掉至亲和爱人的眼睛。他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眼下的处境无法对任何人倾诉。
周光权问,说什么吉利?
王能好说,哥,恭喜发财。
周光权说,弟,万事如意。
王能好说,哥,身体健康。
周光权说,弟,事事顺心。王能好说,哥,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