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押赴刑场,平静下的惶恐。
一个短发妇女手拿蓝色的文件夹站在车间门口。小吴招呼大家,从旁边的两个塑料箱子拿出棉线手套、安全头盔,逐一分发。妇女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临时用工合同,递到大家手里,大致意思是,发生安全事故,后果自负。这引起了大家的不满,我们也不是没在工厂干过活。有人说,这是拿人不当人啊。有人说,怎么不早说?大家七嘴八舌争执,小吴困在其中说,公司的规定,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又说,这也是个形式。有人说,是个形式,那就别要这个形式。有人附和,对,也没人故意受伤的。有人说,我们注意点不就行了。妇女说,你们注意点,不受伤,那还怕签个字?有人说,咱不能混理啊。妇女炸毛了,说谁混理呢,也没逼你们签,不签的话,现在就可以走。妇女对小吴说,开车把他们送回去。有人说,你要这样,当初就别带我们来,这都几点了,哪还有招工的,今天不就白瞎了?又有人说,出来一天就是想见点钱,这让我们回去算咋个说?妇女说,小吴,愣着干什么,都送回去。为难的处境让小吴脸上稚气显露,他目光扫视众人,寻求帮助,希望能有人站出来打破僵局。王能好说,出来都出来了,签吧,还能把人弄死了。大家签好字,妇女收上来,走了。小吴脚步轻快中透着殷勤走在前面,大家在后面埋怨王能好充大头,背叛自己的阶级,吃里扒外的东西。
高有四层楼足有三四个篮球场大的车间,地面铺设着绿色的隔膜,早前运过来的机器设备凌乱地堆放着。小吴把他们分成两组,跟着两个工程师。工程师拿着图纸,指挥他们把设备依照先后顺序,放置在地面的黄色标记内。轻的部件,几个人抬着过去。重的部件,叉车运过去。当得知一条生长线设备价值几百万,弄坏了要赔偿后,他们的脚下像是踩在钢丝上,尽量使自己保持着平衡。一上午过去,生产线也没理出个头绪,工程师到点去吃饭。小吴提溜了两大塑料袋的包子,素、肉各半,共六十个。他们蹲在墙角晒着太阳,几分钟不到,包子光了,都没吃饱,等着小吴回来说道说道。风吹着云块从太阳前面划过,高耸的车间忽明忽暗。从西伯利亚过来的寒冷空气并不总像今天这么客气,大家享受着初冬奢侈的暖意。他们日渐衰老的面孔沐浴在阳光下,数十年的体力劳动,损耗的身体变得敏感,疼痛的关节能预知天气变化。手上往年的冻疮开始裂口,在此后漫长的冬季,缠上绷带涂抹药膏,要等开春后才能愈合。
刘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