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话中“经格”是“经得起折腾”“经受得住冲击、撞击”的意思,是一个男人词,不太用在女人身上。生猛者“经格”,孱弱者“勿经格”。看得透“经格”的人,大多都是不够“经格”的。人对自己不够狠,受不了晴天霹雳,就成不了大器。
父亲对1950年上海大轰炸那么敏感的原因,是因为他就是那时候生的。七十多次空袭,现在的人简直无法想象。死去的人刚用棺材盛起来,停在空地上,米格机就又来炸一遍。十六铺、高昌庙、杨树浦、浦东杨家渡等地都一片狼藉。死的人中间,就有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后来为了养活他,奶奶在码头扛大包,兼职做油漆工,女
面,可以放四个人。”
“你们一起?”
“没有。他一个人。”继母说。
搞得我很搓火。但我忍住了。她眼见老了不少。她也不容易。不知道图啥。再嫁,也不会容易。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是一个孤儿了。“上海孤儿”,听上去像一部名著。我有天在电台里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没有忘记说这个梗,我说,天地之间,我只有和“上海”,有比和父母在一起更长久的感情。上海陪我的时间更长了,它还将越来越长,天长地久一样。随后就进了广告,再后来我又播送了一段南北高架下匝道均有拥堵状况发生的新闻……日复一日,生活的惯性是如此。总好像有过一点强烈的感情,愤怒、嫉妒、委屈,差一点要爆发,转眼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讲座结束后,有位教务处的工作人员加了我的微信,他说他听过我的节目,很喜欢我说长辈们的故事。他给我的留言,就像很多听众一样,是一整屏一整屏的心声,不能细看,细看会有一点难过,而我早已经过了随时随地难过起来的年纪(总有一个难听的声音在我耳边泼冷水:帮侬搭啥界呢?):
我爸是十八岁从上海到安徽,我是十八岁从安徽到上海。我今年三十七岁,在上海十九年,超过安徽了。我儿子有时候开玩笑,说我是外地人,我说你是上海人,不会说上海话,算啥上海小孩?
我爸喝了酒就喜欢说他插队的事情。你节目里说过的白莲泾,我也特别有感触。我爷爷家以前就在那里的,名叫大何家宅,是很多平房连成一片的住宅区。我爸小时候,会和小伙伴从白莲泾桥上跳水,有一次脚踩到河底玻璃,骨头都扎出来了,回家还要装作没事一样,怕被爷爷骂。
具体地址应该就是现在浦东游泳馆对面。
他们那代人,用上海话说,就是很经格,不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