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因为盛明一般都会婉拒。他会说:“我已经四天没有洗澡了。”茹意就说:“那你换衣服了吗?你还是要换衣服。你不是长痔疮吗?”盛明就说:“好的。”于是,一天就过去了。第二天茹意会很疑惑,他不是会在上厕所之后就洗澡吗?但想想这样的琐事,相隔那么远,有什么好问的呢?有时她对盛明说:“那你快回来吧,你不会真的想去房东的餐饮业干活吧?”盛明都说:“好,不会的啦。”于是,一天又过去了。生活和爱情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一天又一天,说很少很少的话,但也不能不说话。对此她既不确定,也不想去确定。茹意无法详细地和盛明分享她真正的日常生活,譬如她带着学生去上海戏剧学院看《碾玉观音》,那位编剧似乎很喜欢写一种套词,就类似于“一……,二…”,有天听到“一见钟情,两小无猜,三度重逢”,她马上想到谭正岩版的《伍子胥》里,编剧也加了一段“一领征袍蘸血泪,两脚无着浸寒霜,三更星残照孤影,四处猿啼碎肝肠”。人喜欢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啊,喜欢的人、喜欢的表达方式,永远都不会变。可惜,这样的细微感受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隔着九千二百多公里的距离,就统统被折叠了。有时盛明心情好,会跟茹意讲讲故事,讲讲他带房东太太去看医生的故事,讲讲他代房东太太去开小儿子家长会的故事,即使与这家人素昧平生,茹意对这些百无一用的生活细节早已了如指掌。
譬如盛明房东太太的小儿子去年才到的伦敦,不太会说英语,一个高中生,业余时间已经跟母亲去唐人街打工,做“哑巴楼面”,也就是不用说英语的餐馆服务员。两个星期,他就赚到了换iPhoneX的钱。他觉得好开心,赚钱好容易。不用说话,也不算很累。他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学习,为什么要一直看书。在认识盛明以前,他甚至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工作,是坐着打电脑,而不是站着发盘子或者去山里摘枇杷就有钱赚的。茹意很喜欢“哑巴楼面”这个词,这让她想到自己的学生,年纪轻轻托福就能考过110,他们根本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和他们一样大的孩子,跟随因《五年遗案》中彩票获得身份的母亲移民到了伦敦,和继父以及一群奇怪的房客生活在一起。而他在英国中学的家长会,是由家里的房客,一个以坐着打字为工作的二十八岁的哥哥,去和他的黑人班主任聊他未来的人生规划。回家路上,盛明对他说:“你要是现在努力学英语,以后就可以做一个小学老师,不用去唐人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