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这才转过身来,说:“我真的有话跟你讲,我正在想从哪里讲起。我要如实告诉你,我的家庭成分是地主。”
他神情严肃,一副“我不打算骗你,一开始就要把话讲清楚”的架势。吕是两岁多时送给养父母带的,养父母待他不薄,省吃俭用供他读了书。因为有点田地,解放后养父母被划了地主,经不起斗争,双双跳进塘里z.sha了。一夜之间,吕成了孤儿。
惠才心中充满了怜恤,还有同病相怜带来的暖意——她自己也出身不好,一直吃出身的亏。
惠才问:“你现在怎么又有了工作?”
“这得感谢抗美援朝。村干部把征兵的名额给了我,他们知道这一批兵都是要跨过鸭绿江上前线的。让我去,我真是巴不得,反正我一个人,养父母死了,亲生父母、村子、屋子都和我无关……”
惠才把吕医师约她去散步的事告诉了文枝,问文枝自己要不要去。
文枝说:“当然要去。这人蛮好的,看他和你讲些什么,大概他喜欢上你了。”
“你同我去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在晚上单独和男的走过路,我有点怕。”
“怕什么,只管去。”
六点左右,惠才朝医院门口走去,远远便看到吕呆呆地望着来路。吕发现惠才时,眼里闪亮了一下。他换了件浅蓝条纹的纺绸衬衣,下面还是藏青色东风呢长裤,脚蹬皮鞋,十分精神。
吕让村长帮他把年龄报大两岁,顺利地参了军。他们那批新兵正待开赴朝鲜时,前方传来停战的消息,他没能上前线。吕读过一年高中,算有文化,部队送他去北京学了两年医,转业后分到A县医院,当了一名内科医师。
两个人陆陆续续把各自的经历都告诉了对方。河堤上散步的人越来越少,而惠才九点必须赶回学校。她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便说:“吕医师,我该回去了,还有五里路要走呢!”
吕说:“好,好。”
他们匆匆往回走。到了
吕对惠才做了个走的手势,惠才便跟在他后面走到街上。乘凉的人群刚刚出动,几个老太太坐在街边小板凳上摇着蒲扇,见到吕,她们像揉皱了的纸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吕也不停地向她们打着招呼。
惠才问:“你认识她们?”
“经常来看病的,熟人,认得。”
两人慢慢朝河堤走去。定江河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河水一波一波永无休止地荡漾开去。薄薄的夜,习习晚风给脸上、手上、衣服上送去阵阵新凉。
吕默默不语。惠才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不声不响地走路很快使她紧张起来,她忍不住说:“我们还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