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那天,是个初冬大晴天,她出门只觉四处刀光,惨烈得刺眼
老往膝盖底下掉,窝在脚心里,她弯腰捏着往上提。刚好个群舞演员匆匆跑过,裙子风筝样从她头发上带过去,裙摆亮片下把头上大绺头发挂出来。只剩半个节目,赶紧重梳,她揪掉双马尾两边皮筋,好歹用手指理顺,转过身,让他给重分头路。
几个犹豫指头爬上来,在头发里拨几下,像在草丛里寻失物。她催道,快点!于是个指尖从头顶心启程,路很慢很慢地犁下去。指甲划着头皮,发出极轻微嗞嗞声。
她整条脊椎骨都酥麻,头皮和耳朵阵阵过电。闭上眼,脑子里亮起幅画面,是用后脑勺看到:他无辜地睁着对溜边眼,大白手像走夜路白衣人,穿过黑发茫茫荒原。
人生最后天,他到底拉她手,然而是为考试。
那个岁数,她不爱运动,很奇怪,照人体生理发育,青春期本该最好动。也不光她,除女体育委员,几乎所有女生都不爱运动。大家以缺乏运动能力、病歪歪娇滴滴为荣,为美,好像是。每学期体育考试,都是公认集体劫难。考试项目里,短跑、立定跳远、分钟跳绳、分钟仰卧起坐,还有球类,这些都好办,最恐怖是八百米跑。提前半个月,大家就唉声叹气,就愁起来,常常个人忽然惨呼“怎办要考八百米啦”,然后群人跟着大声哼哼成片,哀鸿遍野。
因为讨厌“八百”,那段时间教室里有人背课文“八百里分麾下炙”,都会激起联想,激起惨呼和哼哼:“哎呀,别提八百!七百里,七百里。”
其实哭惨是种风潮,巫童考试后也会假情假意地陪别人抱怨题太难,这也错,那也没答对,完蛋。但八百米她是真怕。每隔段时间,课上老师让练跑八百,她到终点都濒死,嘴巴血腥味,胸口疼得撕扯着,此后几天下楼梯都犯愁。有回,最后百米她是流着泪,连喘带哼地跑下来。
那个期末第次考,五人不及格,下节课补考,还有两个没及格。两个里就有她。体育委员说:下节课最后次补考,最后次机会,老师说,你们可以找个人“带跑”。
带跑不是代跑。八百米路线,是绕教学楼两圈,老师站在楼阳面,终点线附近。带跑同学,候在楼阴面——老师装不知道——等人跑过来,就拽起手,拖着快跑段,抢些时间出来。等跑到转弯处,放手。
巫童想都没想就说,让大吴桐来带,行吧?体委说,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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