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跟我的租客们讲,”她说,“曼谷是个神奇的城市,人们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来这里。”她扳着手指,如数家珍般告诉苏昂,阳光啦,寺庙啦,美食,按摩,性,变性手术,比别处便宜的豪华酒店,或者只是想好好休息段时间……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嫣然笑,说她曾经接待过位住客,来曼谷只是因为负担不起纽约的牙科保险,但在这里,补十颗牙加两颗根管治疗的价格比美国年的保险费便宜得多。你看,她说,就这么简单。
苏昂只手搭在餐椅上,迟疑了瞬。她张了张嘴,但无数鲜活的痛苦回忆顿时汹涌而来,仿佛下秒就要冲口而出,于是她只好紧紧把嘴闭上。那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但她知道旦开口必然会收获同情,而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同情。
梅马上岔开了话题,说她定累了,应该赶紧去休息。
“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给我——”她说,“对了,你最好买张本地的手机卡。”
空空如也,旁边是张长方形小餐桌和两把椅子。开放式厨房里只有台冰箱、个烧水壶和有限的餐具。浴室里放着和酒店里样大大小小的白色毛巾,看就是专门租给短期租客的酒店式公寓。
梅打开冰箱,里面竟已放了堆饮料和水果。“请你的,”她笑着眨眨眼,“不用客气。”
她把门卡和钥匙给苏昂,交代注意事项,又絮絮告诉她附近超市、干洗店、餐馆和小吃摊的位置。苏昂耐心地听着,面悄悄打量梅脸上丝不苟的妆容。她的眼影深浓,但仍能看出眼睛本身相当漂亮,说话间秋波流转,连眼眶都承托不住。十个指甲被涂成明亮的红色,每做个动作都有好闻的香水味幽幽飘来。
梅问她以前有没有来过曼谷。
“很多年以前了。”
“来之前我已经买了。”苏昂扬起手机,“你知道中国有个神奇的网站吗?什么都能买到——像曼谷样神奇。”
梅的眉毛又扬了起来,这次是表示赞许。她挽起挎包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苏昂突兀的声音。
“我来曼谷,”她缓慢而谨慎地挑选着字眼,“是为了……等个奇迹发生。”
个人往往会忽然对某个刚刚认识的人坦露心迹,在某些毫无准备的时刻,出于某些无法解释的原因。
“这次是来出差?”
“……不是。”
“游客倒是很少住就个多月。”
“其实……也不算是来旅游。”
梅扬起条眉毛,像是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但苏昂的沉默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尴尬。梅静静倚在墙边,双臂环抱在胸前,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脸上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