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把一只手背过去,很坏的样子眯起一只眼睛,说:“肖六爪。”大家正不明白是哪几个字,我却明白了:“六指。把手拿来看看。”肖六爪迟疑了一下,又很无所谓的样子把手伸出来,手背朝上,大家一看,果然在小指旁边还长出一只指头,肖六爪将那个小指头立起来独独地转了一圈,又捏起拳头,只剩下第六个指头,伸到鼻子里掏,再拽出来,飞快地弹一下。一个人不由得闪了一下,大家都笑起来。肖六爪很骄傲的样子,说:“我这个指头好得很,不是残废,打起草排来比别人快。”大家不明白什么打草排,肖六爪很老练的样子,说:“将来你们也要打,草房顶要换呢。”
我拍拍六爪的头,说:“你爸爸力气很大。”六爪把两条细腿叉开,浑身扭一下,说:“我爹当过兵,侦察兵,去过外国。我爹说:外国跟这里一样,也是山,山上也是树。”我心里估摸了一下,问:“去朝鲜?”六爪愣了一下,摇摇头,用手一指,说:“那边。”大家都早知道这里不远就是国境,不免张望起来。可除了山,还是山,看不出名堂。
大家慢慢往回走,又回头望望。静静地立在山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逗着百十个孩子,叶子哗哗地响。李立忽然站住了,说:“这棵树要占多少地啊!它把阳光都遮住了,种的树还会长吗?”大家都悟过来这个道理,但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一个人说:“嘛。”李立不再说什么,随大家一齐下山。
三
第三天,大家便开始上山干活。活计自然是砍树。千百年没人动过这原始森林,于是整个森林长成一团。树都互相躲让着,又都互相争夺着,从上到下,无有闲处。藤子从这棵树爬到那棵树,就像爱串门子的妇女,形象却如老妪。草极盛,年年枯萎后,积一层厚壳,新草又破壳而出。一脚踏下去,“噗”的一声,有时深了,有时浅了。树极难砍。明明断了,斜溜下去,却不倒,不是叫藤扯着,就是被近旁的树架住。一架大山,百多号人,整整砍了一个多月,还没弄出个眉目来。这期间,农场不断有命令下来,传达着精神,要求不怕苦、不怕死,多干快干。各分场,各生产队又不断有挑应战。成绩天天上报,再天天公布出来,慢慢就比出几位英雄好汉,令大家敬仰。这其中只有一个知青,即是李立。
李立原并不十分强壮,却有一股狠劲儿,是别人比不得的。开始大家都不太会干,一个钟头后就常常擦汗,擦的时间渐渐长久,于是不免东张西望,并发现许多比砍树更有趣的事情。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