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深顺造在平等院时便知道松华。说一个中国青年僧人发大愿,要把中国瑰宝从日本请回去,接上千年断脉。
三宝院对此极为重视,由首席传法师牧今晚行教他,一个日本人要取得传法资格,常规需要修习二十二年,而他只用一年,便得到“彻瓶教授”——一个瓶子里的水倒入另一瓶子中,无一滴遗漏。
三宝院做法,遭平等院的指责,说是不合规矩。其实是两院高层间开玩笑,大家起哄,为抬高他名声,利于他回国传法。牧今晚行言,日本密法开山宗师——空海在大唐仅用三个月,便得到了彻瓶教授,他用一年,已是多了。
松华取得传法师资格后,又在牧今晚行身边修习两年。这是他的稳健,日本密教界却盼他能早日归国传法,以了却一段日本对中国的千年亏欠。空海大师之所以在三个月里能学
亮,似临终病人回光返照的眼光。斋堂和尚奉上茶具,松华抱歉:“圣仙慈寺条件简陋,没有客堂,请诸位在此饮茶。”
茶味已失真。西园寺春忘判断,放了四个月以上,在嗜茶的人看来,已不堪入口。茶陈如此,袈裟却艳丽如新,西园寺春忘禁不住问:“上人,中日正打仗,您穿着日本僧装,不怕给自己招祸?”
松华脸上的恬淡笑容退去,法官般严肃:“这是唐代密宗的僧服,不是日本的。”西园寺春忘尴尬笑笑:“我是关心您,怕您的同胞为难您。”
松华:“有人为难,我可以讲理。”
唐朝二十二位皇帝,十九位皇帝信佛,六位皇帝修习密法。密法不是权巧方便,是佛的自证境界,其他宗均是由人到佛的渐进修行,密法是佛位上的直达直证,殊胜无比。
密法在印度分为《大日经》和《金刚顶经》两个系统,唐玄宗年间,两系传人到了长安,将两个系统合而为一,名为唐密。
唐顺宗年间,日本僧人空海来汉地学密法,回日本传延至今。日本密宗信徒恪守传统,一千两百年来,小到服饰上一个图案、经文注释的一个词,均不敢改动。所以没有所谓日本密宗,只有在日本的唐密。
西园寺春忘:“上人言之有理,但现今是乱世,无人讲理。您的同胞恐怕没有耐心了解历史,唐武宗的灭佛运动,唐密受到的打击最为惨烈,他宗尚能死灰复燃,而唐密在汉地就此断绝。一千二百年了,汉地久无此服装,您的同胞只会认为您穿的是日本僧袍。”
松华眼中亮光黯淡下来:“如我因此被杀,博得世人关注,换来对唐密的认可,我一命,丧之何妨?”
茶杯底边的镏金线条磨损得断断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