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旅行包里装点啥呢?父亲说,还能装啥,粮食。他们家就缺粮食。于是母亲打开缸盖看了看,用一只瓢朝下了通,满满一瓢白面就出缸了。母亲把装满了白面的瓢放在缸盖上,回身再拉开旅行包的拉锁,才发现硬皮的旅行包里原来有内容。拿出一个布兜,还有一个布兜。拿出一个袋子,还有一个袋子。母亲一下子就掏出来七八个。当时母亲是在后院的储藏室里,是蹲着的。而我正在门前踢毽子,我发现,母亲突然“哎呀”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显然是让那些布兜、袋子吓着了。她让我把父亲喊了来,两个人头碰头摆弄那些布兜袋子,嘴里咕哝着商量了老半天。最后一致决定,哪个布兜、袋子都不能空着走。烟叶,粉条,薯干,花生,瓜子,红小豆,白爬豆,芝麻,棉花,黏面,小米……只要我们家有的,不管是啥,统统带给叔叔。于是叔叔走的时候,自行车就像是全副武装一样。车把上,后座上,绑的绑,挂的挂,都是装满了货物的布兜和袋子。最多的一次,母亲曾掏出来过十二个袋子。既有学生用的帆布兜子,又有临时用布条缝制的布袋子。母亲翻看了一下针脚,都是粗针大马线的。我说,婶婶的针线活不好,不如您的好。母亲说,别瞎说。你婶婶是干啥的,我是干啥的,你婶婶是在大城市当过工人的。在我们老家的语系中,凡是城市的,吃商品粮的人,都统称是工人。
实在没东西可装,母亲去邻家借了十个鸡蛋煮熟了,说给叔叔路上打尖用。母亲边煮鸡蛋边自责,叔叔在路上要走差不多一天的时间,过去从来没想起来过要给叔叔准备打尖的食物,叔叔这一天都要饿肚子。从那一年开始,十个煮熟的鸡蛋就成了保留曲目。为了能让叔叔满载而归,我们全家半年前就要口挪肚攒。比如队里分了花生,母亲提前会把给叔叔的一份单独放着。有时候我们嘴馋从袋子里偷着抠几粒,但会自觉不动其中的一个袋子,因为那是准备送给叔叔的。
数不清多少个正月初一,父亲在河堤上的暮霭中接到了叔叔。那个时候,父亲差不多在河堤上已经转了一两个小时。远远地看到一个骑车人过来,父亲停下了脚步,仔细辨别。觉得模样像叔叔,遂疾步往前走。叔叔戴着一顶狐皮帽子,帽子耳朵张开着,随着土路的颠簸,呼扇呼扇。从远处看,就像会飞的风筝。他一下一下紧着蹬车,看见父亲迎他,越发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我无数次地想象,他们的相逢应该像电影,有一种激动人心的力量,让围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