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父亲静脉后、直至抽搐平息之前,父亲眼神像哀伤待宰兽。偶尔会有两滴泪从他眼角滑落,他意识和情感仍留有尊严余地。最好时候,和母亲人拉住他只手,而他手指已强直蜷缩。更多时候,也就是父亲漫长康复期里,只能透过手机屏幕跟那头母亲连线,母亲总是把镜头杵得太近,父亲脸卡通式地变形。
望向药房窗外高大桉树群。医院建在平缓山丘之上,隔绝开市声与公路,此时国内是冬天。而在这里,南半球夏日阳光正炽。从医院所在山丘开车下去不远就能望见海。消波块堆积出几何形状海岸线,人以此防卫自然喜怒无常。闭上眼,设想苯妥英钠从静脉进入身体,体内躁动被阻断,像父亲般安睡过去,脑电波复归平滑曲线。
抓住它。它——知道这些吗?
当晚,再次梦见父亲。不过这次,在梦里是他。最开始,以为跟往常样,只是梦参与者,从梦拼图里分取属于份额。但从峡谷升起来雾阻断前路,无意识地踩刹车,而车戛然停在断崖边时,明白位置。
接管父亲身体,接通他意识。不再是DavidTao,不再是神经外科医生,不再是全然。成为陶勇,个在生活年轻人,个司机,个新与旧意识体。
而跟在梦里延续使用自己身体感觉不同,进入父亲身体,似乎同时在两条车道上驾驶。车道A让用父亲眼睛往外看,车道B让与其脱离,悬于空中。与这种多重共时存在相比,这个时空本身并不让恐惧,因为在此之前,父亲已经跟讲过太多次。
多雾。车在七拐八弯盘山公路上蛇形,越靠近峡谷,雾越浓。天还未亮,路上不见其他往来车辆,陶勇弓起背,看黑色路面点点缩短。黑色即将消失时,当机立断就得左转。下山都是左转。跟陶勇个车班老陈,曾因漏掉最后个左转弯,车头直冲撞上石墩,断左手。隔着车窗,峡谷水流声仍盛大。及至谷底,水声震耳欲聋,陶勇有些恍惚,不知行进在哪个结界。陶勇将车拐下车道,想停在杂草丛生黄泥地上歇口气。驶下水泥路面时,车胎被湿软泥土吸住,像滑入巨型动物腹部。
石墩下面即是悬崖。峡谷两壁对峙,山势陡峭。大坝建成前,两岸鸟啼猿啸,险滩湍流搅起如雷水声。如今大坝既已建成,昔日被唤作“雷公河”河段似被驯服,除非雨季涨水泄洪,平常日子里,已不见波涛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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