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乾自并非没有料到季昶反应,却仍是无从应对,只得上前步,紧紧按住男孩儿单薄肩。
聂妃卧病多年,季昶小小年纪已知道避让顺服、察言观色,在宫中并不比只猫更醒目。他同母姊姊,乳名“牡丹”鄢陵帝姬还稍得父亲帝修青眼,也亏得有她,季昶才免受不少难堪与欺侮。他自天启起程前来西陆时,切安排皆是潦草匆促,鄢陵帝姬远嫁澜州,临行前竟来不及赶回帝都见他面。
这是世上仅有两个疼惜他保护他亲人。变乱狂澜灭顶而来,仲旭拔剑入阵,英迦大君拥兵覆国,哪怕个穷苦十三岁少年,也会牵着母亲与姊姊逃难去罢?然而,他谁也不是,他只是褚季昶。连手里这仅有五千兵马也来不及调遣,只能在这个遥远可厌异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与姊姊流血、呼喊、死去。
团龙纹柘榴红锦缎外袍刚刚披上季昶右肩,寝房门便被人轰然撞开,侍女惊得双手松,袍子又飒地落到地上。
她认得那个长驱而入人,是季昶随扈将军,姓汤,年纪极轻,平日态度安宁文雅,全然没有武人气魄。然而这时候她却忽然感觉到本能畏惧,他不再是她认得那个和气少年。
他扫她眼。
侍女瑟缩下,连掉落在地衣袍也不收捡,便匆匆退出去,视线始终低垂着,不敢再触及这个少年分毫。
“震初?”季昶困惑地拧起眉头看他,面自己弯腰去拾起外袍穿上。
汤乾自唇舌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是默默从怀里掏出个小东西递过去。那是道二指宽绵纸卷,被胡乱地攥成团。
纸卷几乎才展开半,十三岁半大男孩儿便骤然紧紧闭合双眼,被那些字灼疼似,过好会儿,才能再读下去。
寝房里充塞着沉重静寂。“这消息确实?”过好会,季昶终于开声问道。他声音虚无而零落。
汤乾自艰难说道:“这是今天下午入港商船捎来消息,他们刚从云墨镇回来。”季昶重又垂下眼去看手里纸条。
“父皇死。城破,宗室尽没……‘宗室尽没’算是什意思?那七万羽林军、十二万近畿营是干什用……难道连母亲和牡丹姐姐两个人都没法保全吗?!”季昶喃喃说到后来,声音越发嘶哑刺耳,“仲旭他突围出去,领多少兵马?三万?四万?能打仗,他个不剩全都带走,他自己娘去年病死,却把娘和牡丹姐姐抛在宫里等死!”他猛然发起狠来,拼尽全身气力将纸条往面前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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