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四日,李善德没回家,大早便来到皇城。
他刻意借用上林署官廨,召集兵部驾部、职方两司、太仆寺典厩署以及长安附近诸牧监、户部度支司、仓部、金部、太府寺左藏署等衙署正职主事们,连上林署刘署令也都叫来,密密麻麻坐在圈。
这其中不乏熟人,比如度支派来那个主事,就是两天前叱退李善德老吏。他此时脸色颇不自在,缩在其他人身后,头微微垂下。有右相银牌在,谁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李善德突然觉得很荒谬,他依足规则,却处处碰壁;而这块不在任何官牍里牌子,却畅
惊慌:“那些胡商既然有钱,又有意报国,岂不是好事?”
“关于这次转运钱粮耗费,本相心里有数。”杨国忠不耐烦地摆摆手。
“下官也是为国计俭省考虑,少出点是点……”他想到对苏谅承诺,不得不硬着头皮坚持。杨国忠有些不悦,但看在李善德献转运法份上,多解释句:“本相已有法,既不必动用太府寺国库,亦无需从圣人大盈内帑支出。你安心做你事便是。”
说完他把身子转过去,继续看塔上蟠龙。李善德知道谈话结束。
至于那名刺,杨国忠既没有还意思,也没提到底是谁。
李善德收好银牌,跟着典座朝外走去。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不对,这似乎不是来时路。典座笑道:“外头早已夜禁。这里禅房虽不轩敞,倒也算洁净,大使何妨暂住宿?”
招福寺禅房,可不是寻常人能留宿,不知得花多少钱。李善德受宠若惊,刚要推辞,典座又从怀里取出卷佛经:“怕大使夜里无聊,这里有《吉祥经》卷,持诵便可辟邪远祟。”
听他意思,似乎不打算收钱?李善德只好跟着典座来到处禅房。这禅房设在片桃林之中,屋角还遍植丁香、牡丹与金铃铛草,果然是个清幽肃静地方。
典座安排完便退走。李善德躺在禅房里,总有些惴惴不安,随手把《吉祥经》拿来,展开还没来得及读,就有张纸掉出来。他捡起看,竟是自己签那轴香积契,从骑缝那半画押来看,这是招福寺留底份。
“这什意思?他们不要还?”李善德先有些发懵,后来终于想明白。住持亲见杨国忠赐自己银牌,自然要略作示好。两百贯对百姓来说,是世积蓄,对招福寺来说,只是做次人情成本罢。这夜,李善德抱着银牌,直没睡着。他终于体会到,权势力量竟是这等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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