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车子送来,”蕊秋说得很快,声音又轻,眼睛望到别处去,是撇过边不提口吻。
亨利嬷嬷听,就站住脚,没再往下送。
九莉怕跟亨利嬷嬷块上去,明知她绝对不会对她说什,但是自己多送几步,似乎也是应当,因此继续跟着走。但是再往下走,就看得见马路。车子停在这边看不见,但是对街有辆小汽车,当然也许是对门那家。她也站住。
应当就这样微笑站在这里,等到她母亲背影消失为止。——倒像是等着看汽车里是什人代开车门,如果是对街这辆话。立刻返身上去,又怕赶上亨利嬷嬷。她怔怔之后,转身上去,又怕亨利嬷嬷看见她走得特别慢,存心躲她。
还好,亨利嬷嬷已经不见。
舍。”
九莉也没问起三姑。
从食堂出来,亨利嬷嬷也送出来。沥青小道开始斜坡,通往下面环山马路。两旁乳黄水泥阑干,太阳把蓝磁花盆里红花晒成小黑拳头,又把海面晒褪色,白苍苍像汗湿旧蓝夏布。
“好,那你明天来吧,你会乘公共汽车?”蕊秋用英文向九莉说。
亨利嬷嬷忽然想起来问:“你住在哪里?”
此后她差不多天天到浅水湾去趟。这天她下来吃早饭,食堂只摆她份杯盘,刀叉旁边搁着只邮包。她不怎兴奋。有谁寄东西给她?除非送她本字典。这很像那种狭长小字典,不过太长点。拿起来看,下面黄纸破,路出污旧邮票,吓跳。
特瑞丝嬷嬷进来说:“是不是你?等着签字呢。”这两句广东话她还懂。
排门外进来个小老头子。从来没看见过这样褴褛邮差。在香港不是绿衣人,是什样制服都认不出,只凭他肩上那只灰白色大邮袋。广东人有这种清奇面貌,像古画上老人,瘦骨脸,两撇细长黑胡须,人瘦毛长,根根眉毛也特别长,主寿。他递过收条来,又补只铅笔,只剩小半截,面有得色,笑吟吟像是说:“今天要不是——”
等他走,旁边没人,九莉才耐着性子扒开麻绳里面大叠钞票,有封信,先看末尾签名,是安竹斯。称她密斯盛,说知道她申请过奖学金没拿到,请容许他给她
蕊秋略顿顿道:“浅水湾饭店。”
“嗳,那地方很好,”亨利嬷嬷漫应着。
两人都声色不懂,九莉在旁边却奇窘,知道那是香港最贵旅馆,她倒会装穷,占修道院便宜,白住夏天。
三人继续往下走。
“你怎来?”亨利嬷嬷搭讪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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