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权从康宁殿返回,并未径回正寝,而是先去顾孺人阁中。皇后大丧期间,他亲近后宫,若认真追究,也是项大罪。然而他几个老臣既不在身旁,无人可阻碍,也无人敢阻碍,只得提心吊胆由他而去。
定权不令通报,孤身入室后也不待宫人行礼,挥挥手道:“全都下去。”阿宝正倚坐在塌上,并未起身迎接。定权不以为忤,走到她面前,静静打量她片刻,问道:“你哭整天?两眼都肿。”她双目,两颧,连鼻尖都是片赤潮,然而此刻眼中已无泪水,平静回答道:“是。”定权道:“大行皇后崩卒,固然是大不幸,只是此事已成天命,人力不可挽救,你又何必自苦太过。”阿宝道:“说句忤逆言,大行皇后虽为国母,可是妾不过昨日才远远见她面,连她是什性情人也不知道。”定权道:“这样说,不是为她。那贵上送来手诏中究竟涉及什,才会让顾娘子如此动情?”
阿宝慢慢抬起头,望着他,神色如静水,无惊讶,亦无惧怕。滑稽感觉不合时宜涌上定权心头——他与他君王,她与她君王,相同夜里,演义相同故事。只是故事中他君王,是纯粹君王,他臣妾,是纯粹臣妾,唯他身,同时兼任着君王与臣妾双重角色,反抗同时镇压,被镇压同时也被反抗。这样矛盾其实纠缠他终生,以致麻木,以致乏味,只是在今夜突又使他感觉到刻骨讽刺意味,以及可笑与可悲。
他反抗臣妾仰着头,直视他双目,回答他问话:“刚刚得知,母亲不在。”
他忘记,他记起,这秘色珍瓷根本不需他伸手去打碎,百年灵性,它自有着自毁灭自觉和决绝。
四年之后,他来找她那日算起,他心知肚明,她也心知肚明他早已心知肚明,小心翼翼而执着拖延到今时,不得不打碎。他在感觉到轻松同时也感觉到丝遗憾,毕竟那小心维系出表象还是静好,以及那表象中某些细节,或者会如潜伏病灶样,在许多年以后梦回午夜,于缅怀青春时突然发作,能令已不再青春心隐隐生痛,令不再青春眼微微发酸,更有甚者,能令缅怀者辗转反侧,动魄惊心,乃至手足无措?
然而此时此刻他仍然青春,亦无需缅怀,他青春心没有作痛,眼也没有发酸,这是今夜唯使他稍感欣慰事情。他站在她面前,同样平静质疑道:“这不合常理——贵上正是用人之际,告诉你这样变故,于他何益?”阿宝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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