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琛忍耐了许久,终究按捺不住心底强烈的渴望,附到陆桓城耳边低语了一阵,说身子不太舒服,想出去晒太阳。陆桓城正与韩府当家谈到货船定择,顺口应允。晏琛松了口气,独自起身出了门。
喜雨,喜阳,喜湿土。
离第一次化为人身已经过去了八年,晏琛的身体依然摆脱不了竹的习性。
由竹到人,习性的转变是一个漫长的适应过程——为人越久,竹性越淡。可这八年里,晏琛化身为人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足一日,倒不如说仍是一根套着人壳子的竹。半年前为了救陆桓城,他在情急之下化出人身,却走不好路,踉踉跄跄的,险些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自从那天之后,陆桓城便与他形影不离。晏琛半年来一直维持着人身,好比一个刚学会爬的孩子被赶着跑了十里路,熬着熬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坦的,更何况肚子里还多了一棵不安分的小笋。
在晏琛有百年灵息积淀,天资聪颖,跟着陆桓城的日子一长,渐渐就明白了经商之道与筹算之技,融会贯通地记进心里,有时甚至比陆桓城还要机敏。
半年之前,陆桓城认识了晏琛。
当时的机缘参差错落,情境复杂难说,暂且略过不提,用一句话形容,便是未相见,先执手,待到眉目对望,早已情难自禁。
那样烈火般炽热的情爱,晏琛自然是想要的。可他害怕竹灵不容于世,今后会遭天罚,不敢长情。陆桓城却舍不得放手,夜夜缠绵求欢,恨不能与他骨血相融,连白天也带他一同行路,对外称是表系亲眷,出来行商历练。晏琛见他这般信任自己,商谈也不避讳,才割断了心结,抛却了顾虑。
即使荆棘铺在前头,炭火燃在脚底,只要路上有陆桓城相陪,他死也甘愿。
陆桓城今天诸事顺利,先一个时辰商定好了货品、水路与日程,再一个时辰拟好了书契,签章落印
于是陆桓城便多了一个灵秀明睿的“表弟”,羊脂白玉似的皮肤,风斜青竹似的身段,安静陪在身侧,言谈不多,几番都挑在要紧时刻,疏疏淡淡地提醒三四字。陆桓城偏头看他,他便露出一抹好看的笑,睫毛轻颤,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
但是今天,晏琛没有陪着陆桓城——没能陪到底。大约坐了半个时辰,他的呼吸已有些稳不住,额角出汗,小腹涨痛,骨缝里渗出几丝尖锐的阴寒。
屋外艳阳高照,积雪暖融,窗口射进来每一束日光都是诱惑。
热烈,清透,喷香。
七天了,已经……七天没有好好晒太阳了。血液在骨缝中凝成冰刃,绞痛脏腑,碎碎密密地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