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子太柔,连嗔怪也只含分斥责,余下九分,尽显怜恤。
是南调啊。
分明是江南水泽,江南湿气,才养得出来口酥声软调。
他听那久,为什始终不曾注意到?
初遇那天,晏琛自称是江北嘉宁县人,可说出第句话就露馅。他语调和咬字是场四月烟雨,竹叶尖儿凝出滴清凌水露,滴在蚕丝锦缎上,洇入心窝,软绵绵地溶开。
会彻底倾垮。他肩头不必扛起当家重担,也不必再顾忌任何人安危,可以孤注掷地赌上性命,亲口向晏琛质询真相。
晏琛若服软,含泪说句爱他,求他原谅,他就做个丧尽天良不孝子,扶棺葬下母亲,转眼抛却是非、承受骂名,继续陪着晏琛住在藕花小苑,与从前般鹣鲽情深,年年岁岁雀成双,这辈子都活在场清醒、负罪梦里。
晏琛若不爱他,狠心要报铲根之仇,就会用指粗藤蔓圈圈绕住他脖颈,勒至窒息,生生扯断颈骨和四肢。临死前最后幕,会是场浮翠流丹花雨,会是双纯净清秀眉眼。
铲根之仇源起于他,也终结于他。
待他死去,晏琛平息仇恨,便还化作株艳丽夹竹桃,慵懒地绽放在藕花小苑里,汁液带点儿甜蜜剧毒,有心自保,无意伤人。
陆桓城是阆州人,早就该察觉到——晏琛与他样,生于阆州,也长于阆州。
是属于他家株花儿。
是他花儿。
他在充斥着旧梦孤坟里沉睡,晏琛在坟外作陪,春日里半眠半醒,迎着和煦微风惬意摇摆。枝头每朵花苞都是他们孩子,丝蕊含毒,花瓣热烈绽放,吐出阵淡淡香气。
如果结局是这样……该有多好。
伞梢悬雨线,道道织垂帘。绵延不断流水声响在耳畔,寂清而空旷。
陆桓城维持着个不变姿势,在假山石壁上独坐很久。他望着莲池对岸那间风雨晦暗屋子,总觉得窗纱会亮起,房门会打开,晏琛会穿着浅青袄子,撑把纸伞出来,又急又慌地奔至面前。
少年来拉他衣袖,露出截白皙瘦腕,偏又不敢使力,最后温软地说出句:“外头雨大,你好端端不进屋,怎坐在这儿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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