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拐个山峁,前面突然亮起片灯火,各种建筑物在月亮和灯火交织光气里,影影绰绰地显露出来–
县城到。德顺老汉摸出酒壶抿口。他手里虽然不拿鞭子,也还像个吆牲灵出身把式那样,胳膊在空中抡:”得儿–”
两辆车子轻快地跑起来,驴蹄子得得地敲打着路面,拐上大马桥,向县城奔驰而去……
般头;船头上风浪大,
操心掉在水里头。
日落你就安生,天明再登程;风寒路冷你个人,
全靠你自操心。哥哥你走西口,万不要交朋友;交下朋友多,
你就忘奴–有钱是朋友,没钱两眼瞅;哪能比上小妹妹,
天长日又久……
德顺老汉上气不接下气地唱着。到后来,已经曲不成调,变成句句地说歌词;说到后来,竟然抽抽嗒嗒哭起来;哭阵,又嘿嘿笑出声,说:”啊呀,把它!这是干甚哩!老呀老,还老得这不正相!哭鼻流水,惹你们娃娃家笑话哩……”巧珍不知什时候已经靠在加林胸脯上,脸上静静地挂着两串泪珠。加林也不知什时候,用他胳膊按住巧珍肩头。月亮升高,远方山影黑黝黝,蒙上层神秘色彩。路两边玉米和高粱长得像两堵绿色墙;车子在碎石子路上碾过,发出轻微沙沙声;路边茂密苦艾散放出浓烈清新味道,直往人鼻孔里钻。好个夏夜啊!
“德顺爷,灵转后来干啥去?”巧珍贴着加林胸脯,问前面车子上黯然伤神老汉。
德顺老汉叹口气:”后来,听说她让天津个买卖人娶走。她不依,她老子硬让人家引走……天津啊,那是到天尽头!从此,就再也没见那心上人儿!辈子也就再不娶媳妇。唉,娶个不称心和老婆,就像喝凉水样,寡淡无味……”巧珍说:”说不定灵转现在还活着?”
“死不,她就活着!她辈子都揣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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