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才是真正的盛春天气。桃树满身缀上了钱币大的青果,有的,尖上还残着一两片褪了色泽的花瓣。细细看,柿树长圆的叶子中间,也藏了指甲盖大的小柿子,颜色和叶子无二。在学校住了两年,我多少也谙些掌故,知道这柿子是不能指望吃上的。“吃柿子”是学生中的俚语,意思与南方“吃豆腐”相类,大概一个取形似,一个取色同吧。对于喻义,无缘无胆无时间一试。对于本义,心火正盛的小兄弟们还是何乐而不为之的。其心里如同没有写信倾诉的对象,就偷偷向日记本发泄,一样理由充足,对身心都有好处。所以,这两年来,我一直不清楚熟柿子是什么味道。最惬意的一个,就得算百五被窝里沤熟的那个了。大家相约,十年后,不管是成是败,是国王是乞丐,在九月的第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再来此一聚。不知道是不是还用椅子竿子手电。不知道是不是还怕摔怕鬼怕人来。不知道是不是还像找《智力世界》上十个隐藏者一样,在夜色里辨认树上的柿子,不知道吃着青青的柿子,想起青涩的年龄,种种堪笑的荒唐,到底是个什么心境。
今天是绿,明天是绿,大自然不再给凡眼以惊奇。倦怠,或多或少爬上每个人的心头。也许是人习惯于注意与众不同的事物吧,在学校里总能找到两种对立的极端。一帮人闻犬生气,见月伤心,总想寻把镐头去葬花。一帮人走路背书,睡觉梦题,可能是什么花,却不大清楚,大概是种治鼻炎的新药。一帮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肃然仿佛将得正果的和尚修女。一帮人,上学人陪,下课人等,像古代专职敬神,余暇以身敬客的祭司一样快活。想是只有在高中,才开始对社会的复杂有点认识,学学怎样不以己度人。
这期间,学校发生了件大事。
效法厂长责任制,实行校长责任制,“叶胡”走马上任。聘任原各主任、教学组长为新主任、教学组长,聘任所有原有教师为新任教师。只出了一点意外,打扫厕所的老大爷因为薪水太低,辞职了。所以学生得到的第一点好处,就是各班轮流打扫厕所,我们班是星期三。
上任的新官出台新的管理方案,有个洋味很足的名字——量化管理。因为制定者叶校长学法律出身,当过律师,管过女子监狱,胡校长北大图书馆系毕业,所以内容清楚,责权利分明,就是没听说第三个人通读过。这有一个大好处:先生批评学生可以随心所欲,不惮出圈,管理方案上准有。有点像过去的人们推崇古书,古书上的一切都是对的。古人干过的坏事他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