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不吃,还有您呐。姥姥,您把拉扯成人,不容易。那时候,政治上咱受压迫,经济上贫如洗,小舅被抓走,姥姥,您背着,讨饭吃,踏遍高密东北乡万八千户门槛。想起这些,心里就像戳刀子样,眼泪哗哗地流。咱那时见人矮三分,要不,也不会和那个熊东西结婚。您说对不对,姥姥?不过,这种罪恶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为建设‘东方鸟类中心’申请贷款,市长已经签字,姥姥,这事能办成,还多亏俺表姐,就是鲁胜利呀,她现在是咱大栏市工商银行行长,年轻有为,说话算数,像铁板上砸钉子样。对,怎把她给忘呢?姥姥,您别急,这就找她,小舅病,她不帮忙谁帮忙?她是上官家嫡亲外甥,也是姥姥从小拉扯大,这就去找她。姥姥,俺表姐混,什是人上人呢?她就是!出门坐四个轮,上席吃,两条腿是鸽子,四条腿是王八,八条腿是河蟹,弯弓腰是大虾,浑身长刺是海参,有毒是山蝎子,无毒是鳄鱼蛋。什鸡鸭猪狗,全部被俺表姐嘴淘汰。她脖子上那金链子,说句难听话,真像拴狗链子那粗;她手指上戴是白金钻
去。
等他苏醒过来时,看到窗台上点燃枝蜡烛,墙壁上还挂着油灯。在摇曳不定光明里,他看到渐渐降低鹦鹉韩愁苦脸。“小舅,小舅,您这是怎啦?”他听到鹦鹉韩声音在很远地方响着,他想说点什,但嘴唇如山搬不动。烛光刺人,他疲乏地闭上眼睛。
“敢担保,”他听到鹦鹉韩说,“小舅死不,最近研究本面相书,像小舅这样面相,注定要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母亲说:“鹦鹉,姥姥这辈子从来没求过人,这次要求您。”
“姥姥,瞧您说,您这等于骂嘛!”
“鹦鹉,你交结人多,去弄辆车,把你小舅拉到县医院里住院去吧。”
“姥姥,没这个必要,咱这儿是地级市架子,医院里医生,技术水平比县医院还高,既然连冷大夫都来看,哪儿也不用去。冷大夫是协和医学院高才生,还出过洋吃过洋面包。他说没治就是没治。”
母亲失望地说:“鹦鹉,别花言巧语,走吧,回去晚又要挨老婆训。”
“总有天,要挣断这根铁锁链,姥姥,您等着看吧。这是二十元钱,姥姥,小舅想吃什,您就买点什给他吃吧。”
“拿上你钱,”他听到母亲说,“走吧,你小舅什也不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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