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还吃着奶呢。群群、也是这样有粉红色肉翅小蚂蚱在瓜棚周围咔嚓咔嚓飞动着。姑夫于大巴掌,跪在她面前,很痛苦地擂着自己头,说:“上你姑姑当,这心,刻也没安宁过,已经不是人啦,璇儿,你用这刀,劈吧!”姑夫指指搁板上那把闪闪发光西瓜刀,流着泪说。母亲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五味俱全。她犹豫着伸出手,摸下姑夫光秃秃头,她说:“姑夫,不怨你,是他们把……逼到这步……”她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她对着棚外那些圆溜溜西瓜——好像它们都是听众——说:“你们听吧!你们笑吧!姑夫,人活世就是这回事,要做贞节烈妇,就要挨打、受骂、被休回家;要偷人借种,反倒成正人君子。姑夫,这船,迟早要翻,不是翻在张家沟里,就是翻在李家河里。姑夫,”她冷笑着道,“不是说‘肥水不落外人田’嘛?!”姑夫惶惶不安地站起来,她却像个撒泼女人样,猛地把裤子脱下来……
福生堂家打谷场上,四匹大骡子拉着碌碡,转着圈跑起来。长工打着响鞭,轰着骡子。那边是片人欢骡叫,碌碡在麦穗上颠动声音、骡蹄践踏在麦穗上声音,混合在正午阳光里,金黄麦穗,在骡蹄下翻着辉煌波浪。这边,上官家场上,只有她个人汗流浃背地忙碌着。麦穗儿被晒得噼噼啪啪响着,扔个火星进去,便能引起满场大火。真是打麦子好时辰。天上亮得像炉膛样。场边槐树耷拉着叶子。上官父子坐在荫凉里,张着口喘息,狗在断墙边伸着鲜红舌头,哈达哈达喘气。母亲感到身上渗出种腥冷粘稠汗水。
她喉咙里像要冒火。头痛,恶心,头上血管蹦跳着,仿佛随时都要胀破。下半身好像泡在水缸里破棉絮,沉得拖不动。她是抱着种死在麦场上决心,用惊人毅力支持着,翻吧,翻吧!场上片金光闪,那些麦穗儿仿佛都活泼泼,成群结队、拥拥挤挤,万万千千小金鱼儿,千千万万狂舞着蛇。母亲翻着场,心里涌起悲壮情绪。老天爷,睁开眼看看吧!左邻右舍们,睁开眼看看吧!
看看上官家儿媳妇,刚生完孩子,拖着个血身子,就上场,头顶着洒火毒日头翻麦子。而她公公和丈夫,两个小男人,却坐在树阴凉里磨牙斗嘴。查遍三千年皇历,也查不到这样苦日子哇。她自己把自己感动得泪水滚滚,忍不住呼噜呼噜地哭起来。泪眼朦胧,五彩云烟从麦穗中升起。高得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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