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站起来,推开半扇窗户,冷若冰霜地道:“大半夜的……是你?”
闻衡没带剑,空着手站在窗前,眉目沐浴在薄薄的月光下,竟令清冷皎洁的月色也陡然温柔起来。
“你怎么……”他不由自主地哽了一下,“你来干什么?”
闻衡不慌不忙地答道:“今日席上没吃饱,方才煮了一锅清汤面,薛师弟要来分一碗吗?”
以他二人的交情,闻衡深夜亲自前来邀请似乎有点突兀,可他们初见以摔门收场,再见时闻衡一头栽在了人家身上,每一次都不合常情,也不多这一次。更何况薛青澜毕竟照顾了他三天,闻衡受人恩惠,不还一点,
看似专心吃饭,实际上一口也没喝下去。
闻衡低头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盅汤,没瞧出什么问题,探手一摸,触感微温,又看了看周围的菜肴,这才明白过来。今日客人太多,天气寒冷,很多菜从后厨送到席上时已散尽热气,变得温凉。这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讲究,然而就闻衡这几日的观察来看,薛青澜似乎从来不碰凉了的食物。
前些天他替闻衡煎药,连水也要放在炉边温一温才喝,恨不得抱着炉子过一整个冬天。闻衡只当他是南方人,格外怕冷,但现在看他这模样,又觉得这不是个小问题——五谷养人,他又不是修仙,怎么能一天到晚粒米不沾、纯靠喝热水度日?
这场宴饮宾主尽欢,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散场。众弟子送宾客回住处,薛慈喝了不少,虽不至于大醉,却歪歪斜斜不走直线,玉泉峰山路陡峭,薛青澜和温长卿两人合力搀着他,费了不少力气,好容易才将人抬回了客院床上。
薛青澜一天没好生吃饭,胃里隐隐作痛。送走温长卿后,他回到厢房,拎起桌上茶壶欲给自己倒杯水,然而倒出来一看,却只有半杯凉透了的酽茶。
薛青澜顺手将茶泼了,杯子掷回桌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屋里只点着一盏灯,除了桌子旁边,其他地方都隐在茫茫黑暗中,像蛰伏的怪兽,随时要扑上来噬人。薛青澜坐在半明半暗之中,灯光铺开的阴影将他的轮廓涂抹得越发瘦削孤峭,肤色苍白如雪,被层层黑衣裹着,好似一把被夜色缠绕的剑,有摧金断玉之利,却最终窒息于缠绕蚕食。
明明还不到十五,他周身却阵阵发冷,无孔不入的寒意顺着门扉窗缝悄然肆虐,玉泉峰的冬夜原来并不比宜苏山的更好捱——
咚咚咚。
窗户被人轻叩三下,窗纸上映出一个挺拔的影子,薛青澜第一眼没有认出是谁,僵着声音问了声“是谁”,对方却不答话,又敲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