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空叹声,眉目因疲惫而敛起,放在书册上手指轻轻叩响封皮,低声道:
“国变者,将也;变国者,臣也。子羽,等你往后入班为臣,当谨记此训。”
也许是张岭话在裴钧心中留下种子,更也许是裴钧终究只存着做天和尚撞天钟颓志,无论如何,裴钧那日终是别无他选地拿起书册往晋王府去,浑不知那将是他最后次给姜越送书。而就算知道,他大约也依旧不会觉得这与从前每次送书有什不同,当他离开时,也同样不会费心去与姜越好好告别。
他只会觉得轻松罢。
那夜他本以为姜越
翻催眠,每每看到想阖眼,就把书胡乱塞在枕下,可待次日从学监回来,书却定已被收回外间书架上。切他用过水杯、茶壶甚至夜壶,也都会被下人日复日地摆放在绝对特定位置。若不是床头还摆着董叔给他送来荞麦枕头,那他住得再久,这屋子眼看去也只会每天都个模样,绝不会有丝毫属于他味道——
有永远只会是张家味道。
张家人刻板自律,每日非常早起,也非常早睡,日三餐常有固定菜式,过日子是初就能瞧见十五;逢年节,欢庆亦是有节制,就连下人扫洒浣衣步骤和时辰都有定数——
倘使哪天,其中有哪样变,那定是出天大事情。
那年中秋刚过不久,日宫中半夜来人,急急请走张岭。原该清晨做事下人都因此惊动早起,可家主饭食又不必再备,这出,顿时叫府中整日事务都变样,而当张岭夜里回来,也果真带回个惊天消息:
时隔三年,伦图族再度举兵进犯,已攻破北地五城。萧老将军临危受命,七日后就要带城北营赤峰军前往江北与戍边军汇合作战,而身兼北营监军晋王姜越亦在御前领旨,不日也将随行出征。
当年裴钧父亲便死于伦图刀下,英魂逝去才刚三载,不想那伦图竟如此快就卷土重来,这叫裴钧闻讯,直恨不能提大刀随萧家上阵杀敌。
可面对少年裴钧满目赤红不忿,老臣张岭却只如常将沓书册静静放在他面前,沉声吩咐道:“今日晋王读悟还未送去,你这便去罢。”
裴钧忍着腔痛意道:“晋王爷不日就要去北疆,哪还会读书,再送去又有何用?”
张岭平静道:“万事固有,其律不变。仗总会打完,晋王总会回来,战事不过年二载,成败也只杀伐之间,死生意气皆是短暂,唯有强国强兵才可长远……为此,不论君臣,都不可能只拿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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